你何时归

黎明像一把利剑，劈开了默默的夜幕，迎来了初升的阳光。我微微晃着头，想让自己清醒一番，这梦为何如此真实，难道这不是梦？师父真的要回来了吗？想到这我嘴角忍不住浮出笑意。

“哟，梦见什么啦，笑成这样。睡了这么久可舍得起来了？”一风度翩翩的男子朝我走来

“四哥！”我撒娇地扯了扯他的袖子。

他无奈地看着我轻轻摇摇头“你啊你！才上仙阶品就敢独自一人去封印擎苍，家里人都担心了你你几百年，你倒好一醒来就在傻笑，可是梦见什么了和四哥说说。”

我眼前似十分空虚，那个梦若有若无的牵引我的思绪，“我梦见师父师兄还有昆仑虚了，四哥，你说师父是不是真的要醒了？”

四哥轻拍我的肩膀，宽慰我道“这我可不知道，不过他既叫你们等他，就一定会回来的，战神又怎会失信于人，放心。”

我语气坚定，眼睛放出炯炯目光“你说的对，他说过他从不骗人，”

四哥扯开了话题:“对了，东海水君送来请柬，过几日东海宴席，你去一趟吧！”

我都几万年没出过青丘了，四哥还真是会给我出难题“我去作甚?这些年我从未踏出青丘和桃林半步，旁人不知你还不知?”

他浅媚一笑，说了桩传言“关于你这青丘女君的传文都快和东华帝君一样了，出去看看也没什么不好的，再说阿娘你当生你时难产幸得东海水君家稳婆相助，你此番去也算还了这份恩情。对了还有凤九那丫头近来心情也不好，你也顺带着带她去散散心。”

说起凤九这丫头还是随了我青丘狐狸的一根筋看来是绕不出这弯了。“那丫头也是个死性子，犟起来九头牛也拉不回，多给她些时日，想开了也就好了。让迷谷去和她说一声”

四哥微笑点头“东海宴席在后日，你们明日先来桃林吧！正好桃林离东海也近。”

“好！”

这一日晚，我竟怎么也睡不着了，许是白日睡的时间过多，与其在石床上辗转反侧倒不如去和师父说说话，我起身到狐狸洞前折了桃枝走向炎华洞。

滚滚白雾久久不散，插好桃枝，半跪在师父身旁，神色不知是欣喜还是凄凉“当年若水河畔，您将封印术法传与十七，十七没有让你失望。我守着曾经你守着的四海，护着曾经你护过的黎民。不知你醒后是不是会夸我一句'小十七长大了'呢？“

说再多的话语也无人应答，这七万年早已习以为常，但我要的只是一份心安 “十七已经好久没这么好好和您说话了，师父你好小气哦！七万年以来就入了十七梦中一次，十七都快忘了你的声音…”

“昨夜那个梦是不是在告诉十七你要醒了？旁人都不信您会回来，日子久了连我都有些疑虑。您告诉十七，您会的对吗？”

“师父，再过几日十七要出趟青丘，迷谷会好好照顾你的，徒儿一定早日归来。”

……

出洞后迷谷正等在一旁，扯着垂落的桃枝，我不悦的看着他蹂躏桃花的样子，颇不满意的皱了皱眉，又咳嗽了两声“你有何事？”

他很是机灵的撤回了他的手，复而又将桃枝抚了抚，似是在安抚“姑姑，您那些奏折这些日子都是四叔和小殿下在批看，但今日四叔回了桃林，小殿下一人有些无措就让我来寻姑姑。”

看来四哥这些日子应该都待着狐狸洞，他自己的北荒都没这么管过，真是难为他了。不过也亏了他从旁帮衬，桃林前的两亩地我明日定要好好翻翻。“我知道了，迷谷给我两根树丫子。”

迷谷的样子有些滑稽，满脸的不可置信，“姑姑，你竟要出远门？”

我有些好笑的回他“怎么难道我就不能出着青丘去四海逛逛？”

他露出几分恐慌“不是不是，姑姑自是去的，不在姑姑何时回来？”

看他这担心的样子免不得解释一番，“东海水君喜得一子，我带凤九去凑凑乐闹，你去碧水池捞颗最大的夜明珠，放到我房中。我不在的日子好好照顾我师父，还有那狐狸洞里的什么奏章每日送到桃林给四哥。切莫偷懒!”

他嘟啦着脸，面上为难“姑姑和小殿下倒是出去潇洒，专留这些苦差事给我。”

瞧他这抱怨的样子我也于心不忍“这些年你也算劳苦功高，就赏你一颗夜明珠，你看着今日一并捞了吧！”

他似眼中放出光彩“这四海八荒也就姑姑爱送礼送夜明珠了，老仙送大珠，小仙送小珠，这神界谁不已能收到姑姑的夜明珠而欢喜，不知迷谷这回可否挑个大些的。”

“……”这算见珠眼开?

月光皎洁的照耀在青丘碧水池旁，一红衣少女正坐在一旁凉亭中用手支着头，似在望着九重天的方向，我轻轻走过去不愿扰了着少女的思归梦。

她却发现我过来了，缓缓转身，一朵凤尾花在夜空中显得格外醒目，“姑姑，你怎么来了”那声音清澈动听。

“都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休息，迷谷没和你说明去东海赴宴吗？”

她本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神显得有些空虚“姑姑，我睡不着觉来这池旁也算静静心，对了，姑姑你好些了吗？”她朝她一笑。

“我本没什么大碍都是那老凤凰医术不精，瞎说什么重病。倒是你，小小年纪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一切都要向前看，你何不学着放过自己，去寻些平常少女的欢喜?”

“凤九知道，过些时日我想明白了就好。”她小声答我，又而眼里流露出几分疑虑“咦！平常我失落的时候多半有姑姑和四叔老凤凰开导，那姑姑遇到苦恼时又是和谁说的呢？”

我遇到这些事情的时候？脑中灵光一闪自然是师父，瞧着这小丫头近几日哀愁的样子，存了逗逗她的心思“小九胆子越来越大了，刚说着你的问题，居然敢扯到姑姑身上，是不是又想做几日小狐狸了？”

她笑的愈发灿烂:“姑姑，您就饶了我吧！要把我变回狐身后日宴席您总不好抱着我去吧！凤九哪敢打趣姑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再说这几万年来姑姑心里头最惦记的那人，我们都知道是谁！”

最惦记的人?那一瞬浮现在脑中的是师父的面容，画面好巧不巧就定格在我和他初见的一幕。那时我总觉得他像极了戏折子里的小白脸，但现在若用一个词来形容他的英俊面容，必定就是“风光霁月”

那丫头见我不语，似以为我还想不到那人是谁，便换了一个姿势，双手搭在腿上支着头，两眼忽闪忽闪，面上带着肆虐的笑，一副要开始讨论戏折子一样兴奋的样子，自顾自地道“那人自然是墨渊上神，从我记事起姑姑就带我去炎华洞中拜见他，一天不落的和我讲着他的辉煌战绩，姑姑您说，我现在这上古史学的如此好可不是您的功劳？”

有些时候，嘴总是比脑子更快一步，听言我道“照你这么说，那上古史中有一半多多还是帝君的战绩，这功臣之名，我可担不起。”

说完我才意识到这话好像戳中她的伤心事了，果不其然那丫头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良久后，她说“帝君他很好。”

短短五个字，却能听出她的情殇。我正想安慰她，她却扯开了话题“这几万年我常去桃林，没少听四叔和折颜说姑姑年少在昆仑虚拜师时的趣事，很是神往。姑姑你说我怎么就没这么好的命，青丘孙子辈就单单我一人，爹娘说了我将来要继承青丘君位，所以无事不得出这青丘管辖范围，可我才偷偷溜出去逛一回就被赤焰金倪兽给盯上了，后来还好帝君救了我，我也给他报恩，但这恩却报成了这样子，可怎么算清啊！”

算清?世间诸事烦杂又岂是这么容易就能算清的，到最后，谁欠谁更多早已是剪不断，理还乱。“照你这么说我和师父岂不是更算不清了，他为我挡天雷，闯水牢，决战瑶光上神护我两万年，我用心头血保存他仙身七万年，神仙做久了这些事又何须算的这么清。糊涂些，或许还能看得更明白些。”

繁星点点，众星拱月，我已经好久没这么仰望过星空，阿娘说，天上的每一颗星都是神仙的命数，那颗最亮的星，会不会是师父的呢？

“时候不早了，我回趟狐狸洞拿份贺礼，你是等我呢？还是先去桃林?”

“我自是和姑姑一处。”

夜明珠在夜空中散发白光，迷谷捞珠子的手艺几万年来真是见长不少，施法将它变小藏进袖中。就拉着小九向桃林奔去。

一轮明月当空，阵阵花香弥散鼻尖，朵朵桃花夹杂清风在空中翩翩起舞。桃树下一男子正倚着身子，支手望月，悠闲地喝着桃花醉，另一男子正坐琴前，手中拨弄出流云似水般的声音。

“折颜，四哥你们这日子过得可真悠闲啊！”

折颜，身子微微坐正，脸上洋溢笑容“你倒来的快，”转头又对凤九说“小祖宗你终于舍得出来了，我都多久没吃到你做的饭了。今日你姑姑也在何不露一手?”

那小丫头满是自得的回他“难得你有求于我，等着!”而后那抹红衣在桃林越行越远。

四哥也不知是不是刻意走开，还没说几句就要去钓鱼说什么给晚上加餐。我坐到四哥刚刚的位上。双手在琴上扶了扶，那奏出的音色自是无法和四哥媲美。

“我说你好歹师承昆仑虚，墨渊可不光担着这战神的名号，司乐也是能信手拈来，他就没弹什么曲子和你听，怎的弹出的音这般难听。”

这话虽是事实，但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口舌之争总不能落下风“我又没说要弹给你听，有四哥的琴声日日徘徊在你这桃林，怕在着四海八荒也就只有师父的琴音能入你眼了吧！”

他已经玩去坐正似有什么大事要与我说，“你这话也在理，活了这么些年头，品味情趣自是不能太低。不过今日你来，我的确有两桩事要与你说。”

这时我才有几分恍然大悟“难怪你支开小九和四哥。”

“这第一桩事，就是关于你师父墨渊，自你醒来后不是多次问我墨渊没有你的心头血为什么仙身还是不腐，从前我都没和你细说，是因我也不敢确定，但今日我夜观星象发现属于墨渊那颗本该陨落的星又忽而闪起暗暗白光，我想墨渊他是要回来了。”

喜出望外已形容不出我的欢喜，“折颜…真的吗？师父…他…真的要回来了？”我磕磕巴巴地问到，两眼不知是被惊喜还是激动所包围。

“我都一老凤凰了还骗你作甚，自是真的，不过照他这形式看没个万把千年也修补不好元神，所以你也别太过欢喜。”

这让我不禁想起那日的梦“前些日子我做梦梦见师父了，这是我这七万年回青丘以来第一次梦见他，他向来言出必行，我相信他一定会早日归来。”

他笑了笑“你明白就好，而这第二桩事是…就是关于你的婚事。”说完面中不知为何带了几分歉意。

“婚事？我不是已经和天族退婚了吗？又哪来婚事一说？”

他慵懒地再次单手撑头，斜身而卧“当初我和你爹去九重天退婚，可那天君说什么也不肯退了，说到底还是太过无用，靠拉拢青丘来保住四海太平，墨渊已去他这样做倒也能保住自己的天君之位，而后就贬了桑吉，并下昭迎你做太子妃，我和你阿爹总不好和天族翻脸，思来想去也无甚不可，也就答应了。”

怪不得近些年都无人再上狐狸洞提亲了，可我就这样再次稀里糊涂的和那天族定下婚约难免有些愠意“你为何不早日和我说这事，你不是知道我是说什么也不会嫁进那天族的吗？”

他方凑在嘴边的桃，顷刻间已只剩下一虚壳“天族抛下的橄榄枝可是太子妃之位，天族太子也算年少有为…”

“够了!七万年前央错来昆仑虚告诫昆仑虚弟子不允我昆仑虚上下再去翼界寻仇。师父命丧若水，也未见那天君亲自前来，相反彼时的九重天为贺天翼二族重修旧好歌舞升平，他们心中要的只是自己的荣华富贵，何曾思量过那几日是我昆仑虚永世难摸的痛?”我难得有如此义愤填膺之时，只是思起过往种种无论过了多久，那锥心之痛亦如昨日。

“我也就随嘴一说，倒惹得你不快，我的错，我的错。”折颜也没料到我会有如此大的反应，赶忙平复我的怒气。

“一纸婚书竟是荒唐，这婚找个合适的时机退了吧，只要师父一日未醒，我谁也不会嫁的。”

他轻笑出声，“也只有墨渊能压压你这火爆脾气，当年给你定下这婚不光是为了两族情意，也是为了给你挡挡桃花，不然这些年你哪能过得如此安生，这婚约你若不喜退了便是。”

看他这轻描淡写的样子他日我若为四哥订一亲事就不信他还能这般安然自若“这可是你说的，要是再给我定这些个不清不楚的婚事看我不把你这桃林给烧了。”

“这九重天太子妃可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可惜啊！入不了你的眼!”

太子妃又如何？华丽的称号网住了自由，若让我一辈子虚与委蛇，小心翼翼，我情愿一死了之，更何况嫁的还是一个能做我孙子的天族人。

远处传来小九的声音“折颜，姑姑四叔，快了吃饭。”

桃林下四人一桌谈笑风生，风吹开记忆的锁，想起我拜师前的那晚也是这样的景色，一晃眼七万年了！你何时归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