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眼云烟

我急急忙忙腾云回青丘，迷谷正坐在碧水池旁的凉亭中，手握一根狗尾巴草不用说肯定是四哥教的，嘴中还念叨着什么。

“迷谷”

他慌忙起身，看见我惊讶不已“姑姑…姑姑，你回来了，你怎么了怎么身上全是伤”

我着实不想让他们为我担心，轻描淡写地回他“无妨，不过是历了一场天劫”

他眉眼间多了几分欢喜“姑姑，这么说你飞升上神了！”

“不错”我神色逐渐沉下来“迷谷，我问你师父怎样了？”

“姑姑，你放心吧！迷谷把墨渊上神照顾的很好和你当年离开时丝毫不差，姑姑何不去看看。”

“那是自然。”说完他就陪我走向炎华洞，一路上和我说着这几年青丘发生的事情，青丘历来太平，故这两百年内多不过是谁家的狐狸崽出生了，哪家的地仙又和哪家的仙子成婚……

炎华洞前的桃花在我法术的庇护下终年不败，这桃树的种子还是昔年在昆仑虚和师父一起种桃树时偷藏下的，望着它就好像时光还停留在那两万年，就好像师父从未沉睡，朝阳升起之时还会轻唤我一声“小十七”

“迷谷，你去忙吧！我想单独和师父说会儿话。”

“好，姑姑那我在狐狸洞等你，对了，四叔也回来了，这几年他们找你找的辛苦，我去和他们说一声，他们指不定有多高兴。”说完就一蹦一跳的离了炎华洞，我摇摇头，七万年了这迷谷到还是老样子。

我踏进洞中，层层白雾围蔓延不绝，冰塌上那男子散着墨发，仔细端详那张历劫时时时浮现的面容，怕是早已把他烙印在心里，握着他那双冰凉没有一丝温度的手，蹦着的泪在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四哥说的不错，我也只有在他面前才会像个孩子一样会哭会笑，从前听他这话总觉得他是在吃师父的醋，可是今日我才真真的有这种感觉，我只想把心中的压抑告诉师父，不是说爹娘哥哥们不疼我，而是师父更能给我一份心安。

“师父，十七回来了，我历了场情劫，折颜说这是世间少有的劫难，自洪荒以来确乎从没有人历过，很是艰难。”

“师父您说，为何这情劫如此苦?是昔年您替我挡三道天雷老天爷也看不过去了吗？师父你都睡了七万年了，怎么还不醒来，十七好想再听你弹琴，好想再喝一口你酿的酒。”

“师父，我好疼…好疼…”

“小五，小五…”这急切的声音自是四哥的。

我擦了脸上的泪水，慌忙起身“四哥，你怎么来了，我不是和迷谷说等会我会去狐狸洞的吗？你在那等我不就好了。”

“我都满四海八荒的找了你两百年，行啊！到头来你最担心的还是你师父，话说你这伤…”

前半句话我不知听了多少遍，四哥这醋缸在过去七万年也打翻了不下数千回，久而久之我也懒得和他计较。“不过是经历了一场天劫，做了一场梦，如今梦醒了，前尘往事也无需再提。”

“你的事四哥也不多管，只一点若受了委屈，一定要说。你要知道，你身后还有爹娘，有兄长，有青丘。小五，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是一个人。”

滴滴泪水似缀了弦的珍珠，不住的往下流淌。是啊!我还要爹娘兄长，有师父师兄，有青丘万民，左不过是一场天劫，梦醒十分，梦中如何，那不过是青丘之国白止帝君幺女，昆仑虚司音的一场梦。。

四哥替我用帕子敛去眼角的泪水。“别哭了，眼下还有一桩事得你去办。”

“何事？”

“还不是那小凤九，被一块石头伤了心，在狐狸洞哭了好几天呢！我也不懂你们女儿家的心思，还是你去看看吧！”

石头？哦！我脑中一想不就是东华帝君嘛！“四哥你先去狐狸洞等我，我就来”

看着淡蓝的衣角出了洞口，我又返回师父身旁，“师父，您早些归来，十七等你。”我规规矩矩的行了一弟子礼后就去找那伤情的侄女。

我回到狐狸洞那小丫头正趴在四哥腿上，眼角止不住的落泪，“小九才几年不见，你这喝酒的功夫见长啊！”

那丫头泪眼朦胧的看着我语气喃喃“姑姑，你回来了，小九好想你啊！你去哪了？”

“好了你们姑侄好好聊聊，我回桃林了，也不知那老凤凰在干些什么，这么久都不来青丘找我。小九别再喝那么多酒了，不是四叔心疼这些桃花醉，你可别为了那石头伤了自己的身体。”

“可是四叔我放不下。”凤九伤情的回他。

“你好好劝劝她吧！”四哥很是鼓励的看了我一眼便不见了踪迹。

我坐到凤九身旁，像她小时候一样搂着她，知道这丫头这几年过的肯定伤情的不比我少，终究是我带大的狐狸，怎么情路也和我一样坎坷？

“小九，和姑姑说说，你和那东华帝君是怎么回事。”

她听见东华帝君时身子明显抖了一下，“就是那日姑姑把我丢下，我醒来拿了姑姑你给我的册子后才出昆仑虚大门，不知是不是那铜铃震动了，帝君就在门外，而后他就问了我这册子的来历，我就说是姑姑你给我的，他也没多问。我就随他去天宫抱他的救命之恩，但这恩却越报越多，帝君在我被灵宝天尊的凤凰打伤后为我疗伤，前几日我被织月公主扔进锁妖塔，也是帝君救了我，他为了救我还杀了镇塔妖王，浑身是伤。回到太晨宫他就吩咐司命让我回青丘，姑姑，我该怎么办？”

从前总听人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有些事的确站在一旁看，更能入木三分的体会到其中韵味。都说东华帝君是块捂不热的石头，但谁又能想到会被一只小狐狸拉进滚滚红尘。“小九，姑姑一直对你言传身教，你还记得我曾对你说的青丘帝姬向来是有恩必报，敢爱敢恨的嘛？”

“可是姑姑，是帝君他把我赶回来的，我又还有什么颜面再去天宫呢？”

“看来，四个哥哥没历的情劫全应在我们身上了，小九你还小，忘了他吧！或许这只是年少时的一时冲动，你想想那东华帝君可是向来不近女色，年龄可比你爷爷还大。”

她的泪水反而越来越多“姑姑，我忘不了他，难道姑姑年少时没有爱过人吗？为什么你们都要劝我放下他。”

被那丫头一问，我开始回忆起了昆仑虚那两年中做的最混账的事，想起那段自己都难以启齿的情殇，着实汗颜，我也不知道这番话是在对小丫头说还是在自我宽慰“都过去了，年少时谁不会犯错，只是你姑姑我爱上的是不该爱的人，做的是不该做的事，要是当初我没有…这就是命。”

“姑姑你别说了，我明白，天命不可违，但是小九的心好痛，好痛。”

“别喝那么多酒了，酒醒后烦恼的事一件也不会少，姑姑该讲的都和你讲了，要怎么做都是你的选择，姑姑都无权干涉，但你将来是会继承我青丘君位，也要担起你帝姬的责任，做事前想想青丘。”

“凤九晓得，姑姑你放心，我只是难受这一阵子，过了这阵子想开了就好了。”

“小酌怡情，大醉伤身，姑姑在你这年纪时，还整日泡在折颜的桃花醉里跟着你四叔为祸四海呢！你也该像从前一样活泼些，没什么打不了的，我们这四海八荒第二绝色还愁嫁不出去吗？别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或许是历了场伤情的劫，对小九的伤情也分外理解。

“姑姑我知道了”那小丫头终于露出了笑脸。

“好，那你好好歇息，姑姑还有事要办。”出了狐狸洞我沿着碧水池走向蘑菇集，这些劝慰凤九的话像极了当年师父在酒窖安慰我时的样子，我仿佛在凤九身上看到了我年少时的影子，只是沧海桑田一切都回不去了，记得的不记得的，该忘的不该忘的，一切都像一场梦，把我从那个爱闯祸事为乱四方的小帝姬变成今日的青丘女君上神白浅。

看着洞外那抹圆月心中感慨还是我青丘的月亮最是美丽，“小五，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带来了。”人还未到声先至，这定是折颜。

“你来的到是快，四哥可有问你?”

他袖口轻轻一挥，一碗药就立在桌前，散发着热气，他脸上浮着笑意，“他问了，但我可什么都没说，不过，我说小五啊，你这满身伤还丢了眼睛，难道就不打算讨回来？”

我仰头看着九重天的方向，那是我这十四万年来最伤情的地方，嘴角扯出浅浅一笑，“从前四哥跟我说天命，那时我年少气盛，总以为能改天逆命。但我错了，因为我的年少轻狂，害得师父替我挡了三道天雷，害得翼族天族宣战，害得若水河畔白骨累累…折颜，这是我的情劫，白浅可以不认命，青丘女君却不能。”

“看来，这七万年你学会了很多，做神仙的于有些事或许一辈子都看不清，你倒是看得通透。”

通透?若是可以我情愿一辈子都迷糊，“从我做女君那一刻起，这个人，这条命就不再是我一个人的。有些事记得如何？忘了又如何？总要经历过痛才能看明白的更多。如若我今日定要为自己讨个公道，你觉得天族能咽下这口气不来找青丘的麻烦?到时候青丘血流成河，民不聊生，可能师父的行踪也会暴露，如今这些，我都赌不起。”

“从前你做事从来都是不计后果的，当年若水河边，能煽动玉清昆仑扇扬言要翼人翼族陪葬，又在昆仑虚一扇子扇走了一十八位上仙。如今倒是沉稳了不少，和他真是越来越像了。”

折颜口中的他，我自是明白。四海不再有战事，八荒不再有流民，这是他用命护住的太平，我又岂会因一己私利去打破。

“不过，我还是少不得要提醒你一句，这忘情水可是没法子能解的，你喝下它前尘往事都会忘得一干二净。”

“我只是不想让我自己记忆中有着这样的一段伤情，每每想起在天宫的日子，我的心比这七万年剜心取血还疼。”

折颜怕四哥等得起，紧赶慢赶的回了桃林。夜静静的，连外头的蝉鸣皆能听的一清二楚，洞中昏暗的烛光像极了我的心，眼前这药散发滚滚热气，药味极是氤氲。

“夜华，你和我这段情终是场孽缘，此后这世间再没俊疾山上的素素了，有的只是青丘女君上神白浅。”

我端起 它，仰头喝下，入口那一瞬世间所以最苦的东西似都容在里头，忘情水，忘情水没有真真正正的苦过一番又如何忘情。喝完后我躺在塌上，口中那苦味似还在蔓延，昏睡过去时我似还说了一句“师父，这药好苦，十七想吃桃花蜜了。”之后就沉沉进入梦乡。

这一梦我梦见了这七万年来我从未梦到过的梦，我记得戏折子里有说过这样一句话'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我每日都会在心里问自己师父何时醒来，但师父却从未进入我的梦乡，连出现在我梦中对我来说这都是一种奢求。

睡梦中我和师兄们皆着白色道袍齐齐坐在大殿上早课，可师父还是迟迟未来，师父从来我会这样，他一向很是守时，我糯糯跑到大师兄桌前，不安的问他:“大师兄，大师兄!师父怎么还不来啊？”

他慈爱的看着我:“师父外出有事，十七再等等，快了，就快了!”

我一向很信任我的师兄们，他们说的话我自是相信，果真没多久，那隔了七万年的蓝色衣袍终于重新出现在我眼前，我哪还顾得上什么规矩，直直跑到师父面前，留着泪，有太多的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师父万年不变脸上绽开淡淡的笑，轻轻抚着我的头，暖暖的声音传入耳际“还像个娃娃一样，别哭!师父回来了，有什么委屈和师父说。”这声音真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