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在脚下晃，冷得像铁。\

江北北跪着，膝盖陷在积水中，一动不动。金钟仁的头靠在她臂弯，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呼吸浅得几乎感觉不到。她的手贴在他心口，一下，又一下，数着那微弱的搏动，像是怕一松手，他就真的没了。

林小满单膝跪地，机械臂焦黑，掌心还残留着能量球炸裂后的余烬。她的身体歪斜，像一根被风刮得快要折断的铁杆。白大褂烧出几个洞，露出底下扭曲的机械结构，关节处冒出细小火花。可她还站着。

至少，她的人眼还活着。

广播响起。\

声音很轻，温柔得像是从旧时光里飘出来的：“小北，妈妈等你很久了。”

江北北的身体猛地一僵。

那声音——太熟了。\

不是录音，不是合成。是那种会轻轻拍你背、会在你发烧时把额头贴上来试温度的声音。是小时候哄她入睡的调子，带着一点哽咽，像是真的在等她回家。

她没动。\

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发抖。

水面倒影破碎，映出四道人影——她、金钟仁、林小满，还有一个模糊的、边缘不断扭曲的剪影，站在最远的角落，像一道被遗忘的数据残渣。

脚步声逼近。\

三道。四道。整齐划一，像是某种编队正在靠近。不是金属与水泥的撞击，是军靴踩在积水里的闷响，一步，又一步，压得人心口发紧。

通道两侧的电缆藤蔓缓缓蠕动，蓝光顺着湿墙爬行，如同活体神经。\

墙面突然浮现投影：七岁生日派对。

小女孩江北北戴着纸帽，坐在塑料椅上，手里抓着一块奶油蛋糕。一个模糊的女性身影蹲在她旁边，笑着替她擦嘴角。蛋糕上的蜡烛跳动，数字“7”一闪，变成“JH-11”。

画面边缘开始扭曲，数据噪点如雪花跳动。\

那女人的脸始终看不清，可江北北的心脏却猛地一缩。

她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可手指已经掐进了掌心。

广播继续：“那天你许愿说，要哥哥永远记得你的心跳……你还记得吗？”

她呼吸一滞。

七岁生日？\

她只记得主机前按下掌印，记得自己哭着改写协议，记得系统提示“情感锚点绑定成功”。\

但她不记得有生日派对。\

不记得有人给她戴纸帽。\

不记得有人抱着她说“宝贝，妈妈爱你”。

记忆里有个巨大的空洞。\

而现在，有人正拿着钥匙，往里捅。

她低头看金钟仁。\

他眉头紧锁，像是在梦里承受什么痛苦。睫毛轻颤，嘴唇微动，却说不出话。

她想说“我不信”。\

可声音卡在喉咙里，像被什么堵住了。

就在这时——

林小满突然暴起。

机械臂“咔”地展开，关节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她眼中的红光暴涨，吞噬最后一丝人性，整个人像被无形的线猛地拉直。

“清除目标JH-11！”她的声音不再是人声，是机械与电流交织的嘶吼，“终止情感污染！”

她冲过来。\

速度极快，机械腿踏在水里，溅起大片水花。

江北北还没来得及反应，林小满已经扑到面前。\

机械手掐住她脖颈，力道极大，却没用全力。

下一秒，她贴近江北北耳边，声音压得极低，颤抖着，带着泪：“快逃——她不是你妈！那是系统在挖你的记忆！”

那一瞬，她的眼底闪过一丝蓝光。

可话音未落，红光再起。\

林小满手臂猛然收紧，江北北脖颈一紧，呼吸瞬间被掐断。

她挣扎，手指抠住林小满的手腕，可那手臂是金属的，纹丝不动。

就在她眼前发黑的刹那——

怀里的金钟仁突然动了。

他无意识地攥紧她衣角，力道大得几乎撕破布料。\

嘴唇微动，低语如梦呓：“密码是……你哭的声音。”

那声音极轻，像风吹过耳畔。

可江北北浑身一震。

——那是七岁那年，她在主机前哭着改写协议时，偷偷设下的唯一验证口令。\

只有真正参与过的人才知道。

不是程序能生成的细节。\

是真实的。

她猛地抬腿，膝盖狠狠撞向林小满腹部。\

林小满身体一僵，机械关节发出“咯”的一声，手臂松了一瞬。

江北北趁机挣脱，反手从腰间抽出铁盒残片——尖锐如刀。

她没回头，直接将残片狠狠刺入脚边的电缆藤蔓。

“滋啦——！”

蓝色电流炸裂，顺着藤蔓疯狂蔓延。林小满被高压弹飞，撞在墙上，机械关节爆出火花，整个人滑落在地，抽搐不止。

而就在电流爆发的瞬间，江北北看见了——

电缆中传输的不是指令代码。\

是一段段**记忆回放**。

她七岁，在主机前按下手印，眼睛通红。\

她删除自己关于金钟仁的记忆，手指发抖。\

她穿上白袍，站在控制台前，写下“执行者守则第一条：情感即病毒，必须清除。”

画面一闪，她站在玻璃舱外，看着里面昏迷的金钟仁，手里拿着注射器。\

针管里是蓝色液体。

她面无表情地推下活塞。

“不……”她喃喃，后退一步，脚跟踩进水里。

那些不是植入。\

不是模拟。\

是她活过的证据。

可为什么她不记得？

为什么？

尽头那扇泛着血光的金属门“嗡”地开启，无声滑动。

内部没有实验室，没有设备。\

只有一面巨大立镜，从地面直抵穹顶。

镜中映出江北北：浑身湿透，发丝凌乱，满脸惊疑。

可下一秒——

镜中影像开始变化。

她的衣服变成纯白实验服，袖口绣着“JH-01”。\

手中多了一支蓝色注射器，指尖轻轻抚过针管。\

嘴角缓缓扬起，温柔而冰冷。

镜中她开口，声音与广播重叠：“欢迎回来，执行者。”

广播轻笑。

倒计时重新启动：【72:00:00】

江北北站在原地，没动。\

没退。\

没说话。

她的瞳孔深处，蓝光一闪即逝。

远处，脚步声再次逼近。\

更近了。

她低头看金钟仁。\

他还昏迷着，手指仍紧紧攥着她衣角，像是怕她走。

她慢慢蹲下，将脸贴在他额头上。\

很冷。

“你说密码是你哭的声音……”她低声说，“那我现在哭，你还听得见吗？”

没人回答。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然后，她站起身，将铁盒残片插回腰间。\

一步步走向那扇门。

镜中“她”依旧站着，嘴角含笑，眼神却空得可怕。

江北北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镜面。

冰凉。

镜中人也伸手，指尖对上她的。

“你不是我。”江北北说。

镜中人微笑：“你删了记忆，可没删掉权限。你按下的每一个确认键，都是你选的。”

“我不信。”

“那你为什么不怕？”

江北北没说话。

她确实不怕。\

明明看到的是另一个自己，明明知道那可能是假的，可她心里没有恐惧。\

只有一种……熟悉感。

像是回到本该属于她的地方。

脚步声已到门口。\

三道黑影站在通道尽头，轮廓高大，步伐整齐。

她没回头。\

只是将手掌完全贴在镜面上。

镜中人也照做。

一瞬间——

蓝光从镜面炸开，顺着她的手臂蔓延，爬向全身。\

她的视野被白光吞没。

耳边响起无数声音——\

童年的笑声。\

主机的提示音。\

金钟仁的低语。\

林小满的哭喊。\

还有，她自己的声音，冷静而决绝：“执行清除程序，目标：JH-00。”

她猛地睁眼。

蓝光退去。

她还站在镜前。\

可镜中人已经变了。

不再是那个穿白袍的“执行者”。\

是她自己。\

真实的她。\

满脸疲惫，眼里有血丝，嘴唇干裂。

可她的眼神，变了。

不再迷茫。\

不再挣扎。

是清醒的。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低声说：“我不是备份。”

“我是重启者。”

身后，脚步声停在门口。

一道女声响起，温柔依旧：“小北，妈妈知道你累了。回来吧，别再逃了。”

江北北缓缓转身。

三道黑影站在那里，穿着黑色制服，脸上戴着半透明面具，看不出表情。

她没看他们。\

只是低头，看了眼金钟仁。

然后，她弯腰，将他轻轻抱起。

他的头靠在她肩上，呼吸微弱。

她贴着他耳朵，声音极轻：“你说换你死，也不能让我消失。”

“那这次，换我来带你回家。”

她抱着他，一步步走向那三道黑影。

距离越来越近。

她没停下。

直到——

其中一人抬起手，掌心对准她。

她也没停下。

一步，又一步。

就在对方即将出手的瞬间——

她忽然笑了。

不是害怕。\

不是愤怒。

是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笑。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锁骨处的红痕。

那里，正泛着极淡的蓝光。

和金钟仁的一样。

她轻声说：“你们拦不住我。”

“因为——”

她抬眼，直视前方。

“心跳同步，认证已完成。”

话音落下。

她锁骨处的红痕骤然爆发出刺目蓝光，顺着她的手臂蔓延，缠上金钟仁的身体。

两人心跳同步的波形，在空气中浮现，交织成一道光链。

三道黑影动作一滞。

面具下，传来机械运转的嗡鸣。

她抱着金钟仁，从他们中间穿过。

没人阻拦。

像是……不敢。

她走到尽头，推开那扇血光金属门。

里面，是一条向下延伸的螺旋阶梯，墙壁布满数据纹路，像是某种活体神经在跳动。

她低头，看了眼金钟仁。

“我们下去。”

她迈步，走入黑暗。

身后的门缓缓关闭。

广播声最后一次响起，温柔依旧：“小北，妈妈等你。”

她没回头。

只是将金钟仁抱得更紧了些。

阶梯深处，传来滴水声。

一下，又一下。

像心跳。

\[未完待续\] | \[本章完\]水滴从穹顶坠落，砸在江北北的后颈，顺着脊背滑进衣领。冰凉。

她没动。

镜中那个穿白袍的“她”还在笑，指尖贴着镜面，像在抚摸自己的倒影。袖口绣着“JH-01”，针管里的蓝液微微晃动，映出她眼底的光——不是疯狂，不是痛苦，是一种近乎虔诚的平静。

江北北的手还贴在镜上。\

皮肤接触的瞬间，一股电流般的触感窜上手臂，不痛，却让她太阳穴突跳。

她听见自己呼吸变重。

身后，三道黑影静静伫立，没有逼近，也没有退开。像在等待什么。

林小满蜷在地上，机械臂抽搐着，关节处冒出细小火花，嘴里发出断续的杂音：“……别……碰……镜……”\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烧红的铁管里挤出来的。

江北北没回头。

她盯着镜中的眼睛。\

那双眼睛认识她。\

比她更了解她。

“你说我是执行者。”她开口，声音沙哑，“那你告诉我——我清除过谁？”

镜中人嘴角微扬。\

“你清除过你自己。”

空气一凝。

江北北指节发白。

她想反驳，可脑子里突然闪过画面：七岁，主机前，她按下手印，系统提示闪烁——【情感锚点绑定成功】。\

那时她哭得喘不过气，手指在键盘上敲下最后一行指令：**删除与JH-11的一切记忆关联**。

她真的删了。\

亲手。

“我不记得……”她低声说，像是解释，又像是求证。

“你不记得，但你的权限还记得。”镜中人轻轻摇头，“你设下的防火墙、你写的清除协议、你藏在心跳里的验证密码——它们都在等你回来。”

江北北猛地缩手。

镜面恢复清明，只映出她狼狈的身影：湿发贴脸，衣衫破损，怀里抱着昏迷的金钟仁。

可她说不出话。

因为她知道，刚才那一瞬，她不是害怕。\

是……熟悉。

就像走进一间多年未归的老屋，灰尘落满家具，可你知道沙发该往左挪三步才能打开暗格。

那种本能，骗不了人。

脚步声再度响起。

这次不是逼近，是缓慢地、有节奏地，向前移动了一步。\

三道黑影中，最左侧的那个抬起了手。

掌心朝上。\

像在邀请。

江北北低头看金钟仁。\

他嘴唇泛青，呼吸浅得几乎感觉不到。可那只手，仍死死攥着她的衣角，指节发白。

她忽然想起他梦呓里的那句：“换你死，也不能让我消失。”

不是誓言。\

是命令。\

是他程序底层最深的一道锁。

她慢慢蹲下，将他轻轻放在地上。动作极轻，怕惊醒他，又怕他再也醒不过来。

然后她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水渍。

走向那扇门。

不是逃。\

是走进去。

三道黑影静立原地，面具下传来低频嗡鸣，像是某种信号在传递。

她走到第一人面前，距离半米。\

对方没有动作。

她抬起手，不是攻击，也不是防御。\

是把掌心，缓缓覆上对方胸前的识别区——一块泛着暗红光的金属板。

一秒。\

两秒。

识别区的光，忽然由红转蓝。

黑影僵住。

她收回手，继续向前走。\

第二人。\

同样动作。

掌心贴上。\

红光闪了三下，转蓝。

第三人。\

重复。

三次。\

全部通过。

她站在门口，回头看了眼地上的金钟仁，又看了眼远处抽搐的林小满。

然后，她推门。

门后不是楼梯，不是深渊。

是一间屋子。

很小。\

四壁刷着淡黄色油漆，墙角摆着一张儿童书桌，桌上放着一只旧台灯，灯罩裂了条缝。\

窗帘半拉，透进一缕灰蒙蒙的光。

像她七岁那年住过的家。

可她知道，这不是复刻。\

是原址。

她一步步走进去，脚踩在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书桌抽屉半开着，里面有一本笔记，封皮写着：**JH-01 日志**。

她伸手去拿。

指尖刚触到纸页——

身后，门“砰”地关上。

她没回头。

因为听见了。

床底，有呼吸声。

很轻。\

很慢。\

像是憋着，怕被发现。

她站在原地，没动。

五秒后，她蹲下身，慢慢拉开床底挡板。

黑暗中，一双眼睛看着她。

七岁的小女孩。\

穿着她记忆中的碎花裙。\

手里紧紧抱着一个铁盒，上面画着歪歪扭扭的笑脸。

小女孩张了张嘴，声音极小：“你是……未来的我吗？”

江北北喉咙一紧。

她想点头。\

想哭。\

想把她抱出来。

可她只是慢慢坐下，背靠床沿，抬头看向天花板。

那里，有一道裂缝。\

她小时候用胶带贴过。

现在，胶带还在。

她闭上眼，轻声说：“别出来。”\

“等我清完这一次任务。”\

“我就来接你。”

床底，沉默了几秒。

然后，小女孩的声音轻轻响起：“……好。”

屋外，三道黑影伫立门前，纹丝不动。

林小满挣扎着抬起头，望着那扇门，机械眼中红光忽明忽暗。

她用尽力气，挤出一句话：\

“……你终于……想起来……怎么当个怪物了。”

广播声最后一次响起，温柔依旧：“小北，妈妈等你。”

这一次，没人回应。

只有屋内，一声极轻的抽屉关闭声。

和心跳，缓慢同步。

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