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相见欢 相思起

你刚躲起来没多久，张云雷的亲信便引着从国都带来援军的将领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二爷，你醒了？醒了便好，多半个月没你的消息了，师父不放心便让我找个由头来看你。”

低沉的嗓音揉杂着几分激动和慌乱，你躲在盔甲后面仔细的竖起耳朵听着这个好听的声音，嗯，凭着这个声音，想必声音的主人应过了而立之年，唤张云雷二爷？没想到这个张将军年纪不大，族里的辈份倒是不小，那自己是不是应该叫他一声长辈呢？可万一他真的是自己的长辈，那刚才岂不是太过于失礼了？

你脑子里胡乱的想着，也未曾细心留意进来者和张云雷的对话。

“听说，是南境云家的人赶来解了燃眉之急？”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倒是欠了云家天大的恩情。”

“是云老将军向陛下请旨援兵的，说是战况持久，恐没有战报上说的那么容易，怕是其中出了岔子，所以请陛下出兵增援。”

“是云家的大少爷吗？”

“禀将军，是个姑娘，持着云家的令牌自称是云家的三姑娘，说是兄长军职挂身，自己来去自如便替了兄长前来相助。”

“此刻人呢？我一路前来都不曾见过这位巾帼英雄啊。”

“回大人，援兵到后，云姑娘就在安排回遣甘州和侯府的兵马，此时怕是已经回了南境了。”

依稀像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你回过神来，重新开始听着外面的声音。

“这云家的三姑娘倒是个做事严谨的，只可惜未见一面，以后我定要去拜会一下。”

又是那个好听的声音

“二爷，不耽误你休息了，我先去处理后续的军务，你好好休息。”

等人都走光了，张云雷艰难的转头看了一眼身边挂立的铠甲，“人都走了，云姑娘可以出来了。”

先探出个脑袋，确定外面没有了外人，你急忙从铠甲身后撤出，恭恭敬敬地朝着病床上的张云雷拱手行礼。

“晚辈云楠漪，奉兄长之托前来解围，刚才…刚才晚辈鲁莽实为不敬，请张将军不要怪罪。”

打量着你害羞有些局促的样子，张云雷莞尔，“我虽年长你几岁，倒也不至于差个辈份，想必你也是军旅之人，你我同征沙场，不必拘这些礼节，你对我有救命之恩，直称名讳就好。”

虽然他这么说了，你也不敢真的叫他名字，毕竟也是朝堂上举足轻重的将军，论军职比兄长都要高出一截，你虽出身侯府，说穿了也不过一介平民，不跪下行礼已经有些逾矩，更何况是直呼名讳。

“楠漪不敢，如今战事平稳，援兵已到，此处已无需楠漪帮持，楠漪就此别过”说罢，你急忙转身离开，从头到尾都不再敢抬头看一眼张云雷越发意味深长的眼光。

等出帐营，一个原本打发回去的府兵急匆匆跑到自己面前，呈上一个竹筒，称兄长密函。

外面人多眼杂，你找到一个僻静之地，急忙打开竹筒，字体俊秀潇洒，一看便知是大哥的手笔，只有言简意赅的八个字：

速去国都，请旨领罪

你心下速速盘算，大哥的做法没错，私自带兵是重罪，即便事出有因也不能含糊而过，与其等着兴师问罪的圣旨下来，倒不如自己主动一点，显出云家的诚意。

来不及迟疑，你带着几个亲兵立刻驰马朝国都赶去。

到了国都，阿爹早已派了人在城门口等候，见你风尘仆仆而来，直接领着你去了王宫，见到阿爹，你悬着的心也安了一半，阿爹带着你直接跪在了朝堂外的石阶上，不久，一个太监掐着让你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声音出来宣旨。

总结来说，就是陛下十分赏赞你巾帼不让须眉的胆魄，但未得诏令动了甘州的兵马罪责难逃，念在你关心则乱，罚你待在国都学习规矩，年前不得返回南境。

你长呼一口气，还好还好，原本以为至少要挨顿板子或者吃几天牢饭，想不到只是变相拘禁，不过正好可以趁这段时间照顾阿爹。

只不过，这关心则乱是什么意思？关心战况？关心百姓安慰？

算了，反正这个结局你是满意的，领旨谢恩，万事大吉。

等这件事算是暂时性的尘埃落定，你却突然病了起来，许是长时间的劳累，你又一直担心陛下问罪云家，如今你松了一口气，却大有病来如山倒的情势，镇南侯府里，你三日高烧不退，阿爹甚至请了宫里的御医诊治，你的病情却时常反复，煎熬了近十日才渐趋平稳。

这日，你高烧总算是退去，醒来不见阿爹的身影，问了丫鬟才知道，家里来了客人，好像是郭太傅家的人。

你虽久居南境，国都郭家的名字你是知道的，出过几任宰府，如今的当家人更曾是太子的老师，如今虽已告老回家，朝中有众多其弟子，但太傅为人无心权贵，为国家培养了无数英才，深的陛下信任，太傅一生主张文治，专心布道讲学，但他门下最出色的徒弟却多为武将，那张云雷张将军，便是他爱徒之一。

“是郭太傅来了吗？那我可要去看看，当初阿爹曾打算让大哥拜入他门下却被他婉拒，我倒要看看是什么来路”说着，你全然不顾丫鬟的阻拦，趁巧婢女从外面拿来刚刚浣洗好的衣服，你随意捡了一件就往正堂跑去。

等到了正堂，想着阿爹要是看到你病还没有好利索还如此不知礼数的跑出来一定要生气的，你猫着腰躲在门后，侧耳仔细听着正堂里阿爹和客人的声音。

“家师十分感激这次侯府的出手相助，只是此时家师正赶往西境看望二爷，所以派我带些薄利看望侯爷，说是来日得空一定备厚礼亲自来感谢侯府的救命之恩。”

这声音……似曾相识，你心下一惊，是了，就是那日在军营里听见的那个声音，可细细揣摩又觉得有些差别。

比起当日，语气倒是更加平和沉稳了，不过还是一样的好听。

“老太傅言重了，小女一向顽劣，平日很少听凭管教，还好这次没给张将军添了麻烦，不然的话老夫真的是无地自容了。”

切……你心里的白眼都要翻上天了，还不是两个哥哥自导自演的一出大戏，明明是我冒险顶锅好不好，怎么到了阿爹嘴里倒成了不服管教肆意妄为了？？

“三小姐你在这里干什么？”不知道什么时候，阿爹的近身护卫长安站在了你的身后，你一个激灵，脚底一滑摔了出去。

完了完了，你暗叫不好，阿爹一向注重门庭礼节，自己尚未梳洗打扮，也没得阿爹的召唤，女孩子家贸贸然出现在外人面前，而且还是以这种尴尬的样子……

“漪儿！”老侯爷急忙站了起来，倒不是气你行为放肆，只是你大病初愈还穿的如此单薄，实在是担心你再出什么岔子。

长安把你搀扶起来，你抖抖衣裙上的尘土，急忙走进正堂，先是恭敬的对阿爹拱手行礼，再是对着一旁的客人略行了个礼。

“楠漪莽撞，打扰了贵客和父亲，请父亲责罚。”

“这就是云姑娘了吧，二爷特意吩咐，说是再见到云姑娘一定要当面好好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客人收起手上的折扇，你抬起头第一次打量这个有好听声音的人。

那时的你肯定想像不到，这匆匆的惊鸿一面，带给你的人生多少翻天覆地的改变，带给云家多少翻天覆地的改变，这一刻开始，你本该无忧无虑的人生正式出现了他的身影，你不会想到眼前的人会带给你怎样的快乐，又是怎样的痛苦，若是想到了，若是一切都可以从新来过，你或许会选择乖乖的躺在床上，没有好奇跑出去，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惜时间不能重来，你与他的羁绊也不会因为你的躲避而消失，戏本备好，锣鼓声起，大幕拉开，这场搅尽无数人过往未来的大戏，从你们眼神相交的这一刻，缓缓唱响。

“在下孟鹤堂，代家师郭太傅和郭家上下感谢云三小姐对二爷的救命之恩。”说罢，孟鹤堂礼貌起身对你行了全礼，你被吓了一跳，一时间竟忘了如何回应，阿爹看出你的局促，连忙上前扶起他。

“小女可受不得大人如此大礼啊，大人快快请起。”

你看着他，眉清目秀，仪表堂堂，像极了戏本子里写的神仙模样，你本以为那个张将军的相貌已是世间难得，如今见了他，你才知道那恍如谪仙到底是个什么大概，实实配得上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如今见了侯爷和三小姐一面，也算是完成任务，师父还交代了别的事情，在下现行告辞。”

“大人自便，漪儿，替我送送孟大人。”

你一路眼神游离，小心翼翼地跟在孟鹤堂的身后，生怕他发现自己偷偷打量他的目光，只得时不时瞟上一眼，又急忙把眼神移开。

“我身上是有什么特别吗，值得三小姐看了一路”孟鹤堂并未回头，突然住了脚，分神的你直挺挺地撞了上去。

哎哟！你扶了扶额头，哎…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别叫我什么三小姐，叫我漪儿就行了，阿爹和哥哥都这么叫我的。”你抬起头，上前迎上他明亮温和的目光，好像一颗小石子，荡开了你心湖的层层涟漪。

他只是笑了笑，好像并未听见你的话一般，继续朝着大门走去，留下你呆呆的看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

“你这丫头怎么自己跑出来了……”等你愣神回来，阿爹还坐在正堂里等着跟你兴师问罪。

“这人是谁啊，也是朝堂上做官的？”你给阿爹倒了一杯茶，乖巧的坐在阿爹的身边。

“这位孟大人可是朝廷新贵，太傅高足”阿爹仍旧望着他刚刚坐过的椅子，眉头倒是紧了紧，“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没什么，”阿爹扭过头来，抚了抚你鬓边不知何时散落的头发，“你这个丫头，好一点儿都不安生，赶紧回屋休息去，闪了风可不是闹着玩的。”

“漪儿知道，漪儿先退下了。”

望着你轻快远去的背影，老侯爷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你那点女孩心思哪里能瞒得过他老人家的法眼，刚才匆匆一面，老侯爷也不得不称赞这个年轻人举止得当，进退有度，但冥冥中，孟鹤堂带给老侯爷一种隐隐地相识感，这种相识感让老侯爷觉得内心不安，却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思来想去，老侯爷也只能低叹一句老眼昏花罢。

如今他尚无心思去追溯这点儿想法，南境失权，西北祸起，事出突然，两个儿子远在南境这次却对西北的战事如此敏锐，让你前去营救，虽然老侯爷仍对两个哥哥的安排有所顾虑，但看在你活蹦乱跳的份上也不再追究。

冥冥中，侯爷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日薄西山，两个儿子如今也有自己的盘算，也到了放手的时候，只不过想到你，老侯爷还是不忍心，只希望早早将你托付出去，毕竟无论官场战场，都不是女儿家该走的路。

只是奈何你已入局，阿爹一番心思，终究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你，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