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戏楼胡闹

相比南境的自在，国都的重重规矩对你而言简直比让你上阵杀敌更令人煎熬，你不仅要学那些大家小姐规行矩步，还要跟着教习嬷嬷日日练习插花焚香，女工刺绣，你本就不擅长这些女儿家的事情，以往在家里你腻烦了还能撒娇求饶，如今是奉旨教你，你也是无处可躲。几日后你实在忍不住，趁着阿爹出门拜访好友，你谎称抱病骗了嬷嬷，易了妆容溜了出去。

虽说国都规矩多，但论繁华，南境怕也是比不及这里的万分之一，你东逛逛西逛逛，看什么都觉得新奇，虽然各国间战乱不止，但起码在互市通商这一块还是存留了一片相对的祥和，你在这不仅看到了南境常贩卖的香料首饰，还有西北的丝绸乐器，北漠的皮毛药草，应有尽有。

“公子您今天可是赶巧了，今天正好有陶老板的戏，如今人家可不是随意都能出来唱戏的了，您里边请啊～”门口的小二看着你往里头猛瞧，打量着你虽然衣着简单却考究非常，眉宇间也是难掩的王孙公子的气质，想你也是好附庸风雅的有钱公子哥，便一个劲儿的把你往里面请。

你无奈的扶扶额，好吧，要是这个店小二把你看成了内行，倒是他瞎了眼，你从小舞动弄剑，看的尽是些史书兵法，这种附庸风雅，怡情养性的嗜好你甚少沾惹，更别提这种咿咿呀呀，九曲十八弯的戏曲，要是在里面睡着了可就糗大了……

但是已经被“盛情邀请”，怎有回绝一说呢

小二本想请你上二楼的雅阁，但你执意选了一楼大厅一个边角的位置，为了安慰小二的满腔热情，打赏了一个沉甸甸的银锭子。

看着小二从满脸的失望瞬间活力满满，捧着银锭子对你一通的点头哈腰的道谢，蹦蹦跳跳离开的背影，你无奈的摇摇头，又开始转身环视周围嘈杂纷乱的环境。

京邺的悦来茶楼，平日里常会请些个弹琴唱曲的，唱戏的班子也来往过几家，你不好这些却也知道不少这里的门道，今天的热闹程度让你断定，今儿的这位陶老板来头不小。

你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观察着旁人，从穿着来看，来的尽是些达官显贵，大家都在看着戏台出将的门帘小声议论着什么，还有的甚至急不可耐的站起来向里面张望。

“陶老板什么时候出来啊！”一个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有钱的富商操着一口让你恶心的腔调不知从哪里高声叫喊，这儿但凡一个人开始躁动，逐渐的大家也开始不安分起来，你也有些耐不住性子，手里的扇子也是开了合，合了开，也是，按理讲早该锣鼓开场了，但自己进来也有一盏茶的功夫了，戏台子也不见动静。

眼见着台下的人逐渐都失了耐性，一个你看着是班主模样的人从后面出来连忙赔不是。

“不好意思了各位，陶老板刚从上个地方赶过来，这就扮上，各位爷再耐心等等，今天在座的茶水钱都算陶老板账上，算是给大家赔个不是。”

都这么说了，大多数人也都不好再置喙什么，可偏偏总有那么一两个不识趣的，这不，刚刚那个令你恶心的人又开始找茬儿。

“大爷我不差你这点酒水钱，快让陶老板出来，不然信不信我砸了你这个破戏台子。”

说着，旁边一些附和的喽啰也开始不安分起来，你看着这是要打架的阵势，原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看个热闹就成了，恰是这个当口，锣鼓声渐起，大多数人的目光从瞧热闹又转回了戏台。

进来前你瞅了眼门口的牌子，今儿唱的是霸王别姬

楚霸王垓下被围，虞姬自刎，这段故事你是读过的，只是之前你的重点都在那不可一世也实为作茧自缚的霸王身上，虽有李清照敬佩他一腔孤勇，写出“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令一众男儿都羞愧的诗句，也有感叹“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的杜牧惋惜他的执拗，但这一次，你的目光完全被那台上顾盼流连又透着几分女子少有的果决坚毅的虞姬吸引。

真真是我见犹怜，又不输一段男儿本色

原本以为这咿咿呀呀的曲调会让自己瞌睡，谁知你居然目不转睛地看了个完整，一曲结束，近台的富贵家的公子们一个劲儿的往台上扔什么宝石坠子，珍珠玛瑙的，这点儿看戏的规矩你也是知道的，人家卖力的唱了半天又博了一个满堂彩，台下的戏迷总要表示表示些才好，方显出自己的大方豪爽，你摸了摸身上实在没什么可扔的，也就腰上的玉佩你掂量着还值几个银钱，便打发过来刚才的小二，把腰上的玉佩给了他，让他随了大家扔到台上去，那店小二一看是你，急忙殷勤的办了你的吩咐。

曲终人散，你看着也没什么热闹正欲离开，谁知刚才的小二神色匆忙的拦住了你。

“这位爷留步，陶老板请您后台一坐。”

你也纳闷，自己这应该是头一次来国都，又是十分赶巧的第一次听戏，和这个陶老板更是素昧平生，见你做什么。

不过，既然人家请了，你也没什么要紧事，见一面又何妨呢。

你点头示意小二带路，一路避开人群进了后台，那仙女似的虞姬只是卸了身上的行头，一副男儿身型却顶着一张连女子见了都要忍不住羡慕的娇容，看的你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位公子笑什么”声音温婉，如昆山玉碎，芙蓉泣露。

这唱戏的怎么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啊，你心里暗服。

“没什么，只是不知道自己今天撞了什么大运竟然能得陶老板一见，怕是要羡煞外面的人了。”

“您这一声陶老板我可是不敢当，不过是江湖里讨口饭吃的薄命人，实在配不上云少爷这般夸赞。”

你心里一惊，暴露了？没有吧，不然他为什么还要称少爷？他怎么知道我姓云？这心里像是炸过一串的天雷一般，但面子上你还是强稳着镇定，装作一副浑然不知的样子。

“这玉佩实在名贵，陶某不敢承受，”说着，虞姬拿着个托盘，把玉佩规整的放在上面，“云少爷还是拿回去吧。”

有些懵懂，但你还是老实的接过玉佩，透着后台有些昏暗的光影，你这才第一次认真看了看自己带了多日的东西，真想给自己两拳。

云楠漪啊云楠漪，你是不是傻啊，哪有送人送刻着云家图纹的东西啊，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云家送的还是怎么的。

不对啊，你转念一想，这可是云家特有的图纹，不是市上流通的纹样，也没有明显的云字，他怎么知道这是云家的玉佩？

“你怎么知道这……？”虽然现在问这种问题很愚蠢，但你觉得还是有必要弄清楚的。

“有祥云纹刻，图样又明显是南疆的风格”虞姬此时已卸了脑袋上的装扮，面带微笑的看着你，只是这本如春风般温柔的笑容此刻在你眼中有些诡异，“这是上好的和田玉，本朝怕是只有王公贵戚才能持有一二，更重要的是……”

你抬起头一脸困惑的等他揭秘。

“更重要的是，前面都是我瞎猜的，直到你接过玉佩，我才肯定了我的想法……”

你尴尬的笑了笑，心想，你厉害

“在下云凌昭，今天莽撞了陶老板，请陶老板不要怪罪”你把心一横，报了自己二哥的名字，想着你陶老板再怎么玲珑心思，也猜不出我到底是谁吧～

“云二爷不必客气，叫我本名陶阳就好。”

里间你和陶阳正当寒暄，外面不知道怎的又开始不安宁起来，一个学徒模样的人慌慌张张的跑进来，险些撞上你。

“外面有个听客非要让你府上坐一坐，班主已经告诉他了您要休息不见客的，可那个人偏是不听，眼瞅着是要闯到后台了。”

不用猜了，只听着那令你恶心的声音和这番土包子的做派，肯定是那个刚才叫嚣的富商，看着陶阳面露难色，你摆摆手让学徒先下去，又转头给陶阳简单行了个礼。

“刚才我多有冒犯，如今便当还一个人情，外面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我便替你打发了，陶老板只管顾自己的就好，告辞”说完，你转身离开，丝毫未注意陶阳欲语还休的样子。

“西北雁岭一役，多谢云家舍身相救之恩。”

你犹豫了半步，但也未曾停下，只是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径直往戏台走去。

这张云雷到底是个什么路数，怎么进了国都好似谁都能与他攀上一二关系，如今这梨园唱戏的好像都与他熟络。你暗暗佩服两个哥哥实有远见，看来这人情比他们预想的要大得多。

想着，你急步从后台走了出来，果然，还是那副丑恶嘴脸。

“这位客官怕是晚到了一步，陶老板已经歇了，而且我先你一步请了陶老板上府相叙，怕是近几日他都没有空去你那儿坐坐了。”你效仿着平日大哥和二哥与外人说话的模样腔调，装出一副据冷孤傲的样子，信是能唬一唬这个大老粗。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满地方打听打听，我李财想见的人没有见不到的，你算是什么东西！”

果然，这人打扮老土，说话老土，名字更老土。

“我管你是李财王财的，听不懂人话是怎么的，今天陶老板不见客，你请回吧。”

“哪里来的小郎君也敢在我的地盘逞英雄，来人啊，给我打！”

你收起折扇，看着四五个小厮朝你冲过来，你无奈一笑，手腕瞬间起了劲道，以扇当剑，三招便把第一个倒霉蛋折倒在一旁。

你虽然擅长骑射，近身功夫不佳，但到底是沙场里摸爬滚打过来的，这些江湖里不入流的三脚猫功夫自然不在话下，但毕竟不是南境，你也不敢下了杀手，只是“微微”教训一下便让这个李财目瞪口呆，被几个打得勉强站起来的小厮护着跑了出去。

你看了看这人仰马翻的局面心里甚是满意，盘点着打坏的桌椅茶具，给了一旁吓的快尿裤子的掌柜的自己手里最后一锭银子，潇洒离去。

只是你不知道，刚才这番美救英雄的场面被二楼末端雅阁的两个人看个满眼。

“这个小公子身手了得啊，我竟不知京邺还有这么一位身手不凡的世家少爷”雅阁里身着紫金袍的少年饶有趣味的看着你扬长而去的背影，摸索着手中的扳指。

“这哪是什么公子哥，这是云家的三姑娘，云楠漪”孟鹤堂放下手中的茶杯，拿起旁边扇脊缀玉的折扇，“走吧，看看陶阳去。”

“你说谁？那个救了小辫儿的人？”紫金袍的少年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已经起身的孟鹤堂，又回头不相信的看一眼凌乱的大堂，赶紧跟着孟鹤堂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