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处火，来就客心然（二十一）

第二十章

太王太后死去的消息像是被山林中的鸟儿扇着翅膀带出去般，一夜之间，传遍了王城。

不出意料，民间舆论大多偏向了江客心，事半功倍。太王太后的新宠也见机行事，风头一挫，立马请辞去了南疆。

江客心心肠放软，也不愿再造杀孽，想他在南疆也成不了多大的气候，此事暂且作罢。

忽忽数日飞过，尘埃落定。天色却总是没放晴，平素里云层累累，偏又不下雨。只厚厚地压在上空，搞得人呼吸也不顺畅，憋闷极了。

江客心如往常一样批完折子，便拿起件氅衣走了出去。这时刚过申牌时分，天便昏暗了下来，几乎与傍晚无异，就连风也变得酷烈起来，带着春初未退的寒意。

他直接去了清明宫，在那里还有人在等他。

"您好好去吧，此生奴才负您良多，愿来世当牛做马，赎了罪过……"

江客心看着那团黑灰色的身影，不知想起了何事，忽而一笑，双眼闪烁了一下，随后又梦醒般熄灭了，在远处怔了许久。

"你后悔吗？"

这话不咸不淡，轻飘飘地像是风一下就能吹散似的。可老奴缩了水的身子还是猛力一颤，才转身跪了下来。

"王上……"

"哎，不必了。"

江客心一摆手，"孤一直很想问你，你做了这许多，只是为了助孤生母王氏一族，再无其他？"

老奴头埋在地上，从江客心的角度看去，人实在瘦得可怜，一道细细的脊骨撑起了整个背部，再皱巴巴地放开一点。

等了片刻，这根脊骨仿佛将要枯死似的，没有半分生气。江客心眉头一皱，正欲向前查看，那道苍老至极的嗓音才在风中抖落出来。

"奴才幼时，门第等级森严。贵族一生下来便可承爵，像我们这种小族，一辈子能混个内侍当当就不错了。直到那年，王夫人被当时的王上相中，我们这一族处境才好了一些，但仍敌不过京都李氏这等大户……奴才做了这许多，也不过是想保下夫人唯一的血脉罢了。当然，也有私心，若是王上您执政，我们汴州王氏的地位才能好一些，不会有的娃娃生下来就只有为奴为婢的份儿……"

江客心听了，迟迟未发一语，心上隐隐抽紧，使他不自主地吸了口凉气。

"熏香……处理干净了？"

"依照王上指示，全部处理了。"

"那便好，那便好。"江客心的嘴角这才微微翘起，有了几分赞许的味道，"自今日起，你就出宫吧。孤会赐给你一些盘缠布帛，寻个地方，好好过日子吧。"

老奴许久未答。江客心了然，劝道："孤的大患已去，也没有用得到你的地方了。还是听孤所言，早日离开吧。"

"……遵旨。"老奴上半身抬起，双手举过头顶，重重往下一拜。随后，眼睛斜转了个角度，目送着江客心远去。憋闷了数日的春雨终于泻了下来，淅淅沥沥，打上了江客心的黑色衣衫。老奴赶忙爬起，忍着腿麻去宫里拿了把雨伞冲出，只见那黑色身影转过院中的雪白梨花，便再也看不见了。

拿伞的枯手紧了一紧，终于作了一揖，千言万语融在一起，渗入了这一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