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处火，来就客心然（二十）

第十九章

又是一年梨花白。江客心站在树下，伸手抚上那坑坑洼洼的枝干，悠悠出神，脸上表情，半似欣然半似忧愁，搅得他身边人也不免心中大恸。

"搞定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客心梦呓般开口，身边那人矍然而惊，慌了一瞬，连忙应道："搞定了。"

江客心这才半寐半醒似的，满足地牵了下嘴角。

"终于要结束了。"

他微微抬头，看着满树素丽，突然想起这棵还是他刚入宫时植的，如今，已亭亭如盖矣。

春风吹过，脆弱的花瓣不堪其扰，翩翩坠落，一时间就像下了一场大雪一般，满地都是。

江客心截住一片白瓣，指尖轻轻搓动，这滑腻的手感，似曾相识。

当天暮间，清明宫处传来了声音，说是太王太后突发旧疾，整个太医院的人全都束手无策，急得像群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团团乱转，额头流下的汗，几乎要将清明宫给淹没了。

据说太王太后弥留之际，将所有下人及太医都遣了出去，独留王上一人，似有事交待。

但江客心恐生有变，还是将不少明眼人都留了下来，让他们等在门口。

"你做了什么？"

一夕之间，太王太后脸色已成惨白，张了好几次嘴才发出了声音。

"你……是怎么下的手？"她污浊的眼睛显得极其苍老，没有了妆容的加持，也不过是一堆白骨外套了个干巴巴的皮罢了。

"……是药……咳咳咳……"一番激动，牵得她胸口剧烈疼痛，"药有问题。"

江客心瞟了一眼门外黑影，笑道："祖母怎么糊涂了？那都是客儿寻来的好方子……太医们都瞧过的……"他这番虽是笑着，但话音里已带了哭腔，从外面听来，极为悲伤似的。

闻言，太王太后眼神突然清明，像看到了厉鬼一般，表情带着恐惧却又在狠狠盯他，还不肯服输。

一时静默，连梨花纷纷扬扬，四散着地的声音都能听见。外面不少人眉头紧着，心事各异，但都坚信药方子没有问题，那……究竟是错在哪儿了呢？

还是说，王上当真是出于孝心，此事与他无关？

近几年，江客心与太王太后的关系日僵，一旦两人中的一人出了问题，基本可以断定是另一人所为。

而这，就是江客心把他们留下的原因。他要让所有人听着，再理所应当地将其铲除。

"客儿是感激当年祖母扶持、送药之恩，虽然近几年忙于朝政，与祖母相见较少……唉，还未等客儿好好尽孝，您怎么能……"说到后来，泣不成声。

太王太后这时的精神状况已经很糟了，昏昏沉沉中，巧不巧地听见送药二字，眼前霍然出现了一道身影……

只见她鬓发凌乱，面上有道道血痕，双目精光四射，满是怨毒之色。这人站在床边，血迹未干的嘴巴正噙着笑，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虽未再有动作，但这个鬼样子，已足够骇人了。

太王太后眼睛瞬间睁得极大，似乎下一刻，眼珠就要破眶而出。她全身战栗无已，因为那人忽然伸出了一根手指，正沿着她的面颊，一路下滑，又湿又冷，就像一条蛇一样。

她终于受不了了，撕心裂肺地大叫一声，一口又酸又涩的清水忍不住涌上了喉头，溢出嘴角时，沿着面颊淌了下来。

"不要过来！！！你去找那个姓江的小子……都是他！吾才出此下策的……杀了他杀了她……药里有毒……不要过来……"到后来，混乱不堪，言语已很难分辨。

但这些已经够了，所有人恍然大悟，"原来太王太后竟会为了一己之私，借送药之名，行下毒之实！"

想要的效果达成，江客心假哭着直接掐死了她……反正，故事到这里就要结束了。

今晚的月色其实很美，可是有人已经再也瞧不见了。

这梁上落月的景色，只剩下他一个人细细品味，带着满身的伤痕，活着，望着，思念着。

这或许就是他的命……拗不过，挣不脱。

永远不能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