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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处火,来就客心然(十一)

一曲一生情

第十章

李妍死了。

江客心忤逆了太后,让她和王夫人一样,被乱刀砍死,一身残破白衣染至殷红。

噩梦般的场景再次上演,他却不再害怕,竟有种奇异的快感。

像是一直隐藏在他体内的某种黑暗情绪得到了释放,怜悯被洗刷殆尽,只剩下野兽嗜血的快意,莫名酣畅淋漓。

数年来的梦魇终于被攻破,他派人将血衣收藏起来,像是在收集一种战利品。

王城中,人们之间的疑虑和各种猜测,仍如瘟疫一样无声无形地传着。

他们都想,以后的大周,要姓甚名谁呢?

或许连大周这个称号,也要像流沙那样,将要被风吹散了。

后半夜的风明显大了很多,江客心拢紧黑裘,一双长腿迈着整齐的步子,从一片可见五指的黑暗,走到另一片完全化不开的浓墨当中去。

没有任何犹豫。

"将军。"一个声音毕恭毕敬地道:"云将军在宫里搭了个戏台子,派人来请您过去呢!"

"哦?"江客心摸了把腰间那块硬硬的物什,云淡风轻地问,"演的什么好戏?"

那人一笑,"鸿门宴。"

说完,两人大笑,江客心摸黑递给他了一块东西。

指甲慢慢勾勒,上面有条龙形的凸纹。

二品将军府。

不知何时,一个仆从样的男子在门口徘徊许久,黑夜之中,溶溶月光照在他那略显单薄的身上,也让人看到了,一张很是清秀的脸庞。

"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两位"活门神"拿着家伙式儿走了过来,威风赫赫。那男子却一点也不害怕,只是问,"两位大哥,你家将军在吗?"

看门的二位相互对视了一眼,面带疑色。那男子将这些细小的变化都收在眼底,抢在他们之前道:"有人托我来给将军送样东西。"他说着,从衣服里摸出了一块黑黝黝的物什,护在手中,于月光之下,摊开了一角。

素晖缓缓勾勒,上面有条虎状的凸纹。

江客心从地牢回府时,圆月即将行到中天,一路上虽碰到了几队寻死的蝼蚁,但都被他心腹一一除掉,没留下任何后患。

今夜他心有好风景,倒也不怕旁人来煞风景。只披着子夜的霜寒,衣袍猎猎,迈进了自家大门。

刚走到院里,一曲调子忽然卡在了喉咙里,像鱼刺一样,吐不出也下不去,奇奇怪怪地泄了几个拐了弯的气音。

"阿歌?"

他身后一众守卫赶忙识趣地走了,看门的那两位跟进来本想禀明此事,但很聪明地察觉到了气氛变化,眼神匆匆一交换,连忙退了回去。

云歌转过身来,那套仆从装还没有换掉,只是将头发散了下来,笑得温柔。

"阿客。"

仿佛回到了初见的时候,梨花皎皎如雪,吹了一双少年人满头满身。

他们其实在云府之前,就已经见过了,只是当初的两人如在梦中,一时没回想起来。

如今的二人褪去了少年青涩稚嫩的外衣,再次重逢,跨过了俗世的恩恩怨怨、权力纠葛,最终,一语不发,都朝对方走去。

一步,两步,越来越快,他们奔跑了起来。

不长的距离,仿佛突然被拉到极致,泪水逼了出来,落在身后,落于过去。

拥抱在了这一瞬间。

他们终于可以不顾一切的……去他的永不相见!去他的国仇家恨!这只是两个身不由己的人啊!

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幸福。

他们互相都抱得很紧,想要把对方揉进体内,才能感觉到身处现实。

事发仓促,云歌顶着一张素面就跑了出来,眼泪顺着无铅粉修饰的光滑,轻易落到了她的嘴里,是种久梦乍回的苦涩。

她反应过来,推开江客心,在他有些茫然的眼眸下,将一块黢黑的物什拿了出来。

是方才被守门人看到的那块。

巴掌大小,玄铁质地,正面有个老虎形状的凸纹。

"白虎符!"

"废物!"云平一怒之下,将整个书案掀了过来,砸到了一人头上,立时,那人瘫倒在地,额角鲜血横流。

后面其他人见状,赶忙惜命地跪伏在地,大喊将军饶命。

"饶命?!哈哈,我饶了你们,谁来饶我?江客心吗!"

全场静默,不多时,一个脑子缺根弦的人说了出来,因打破这尴尬的寂静而身首异处。

只听他道:"未……未尝不可。听说江客心为人和善,纵使……计划失败……一定会饶过将军你的……"

"……"

云平被气到头脑发昏,几乎要喷出一口老血来。

随着那没脑子的人真的没了脑子,云平才缓了口气,吼道:"我问你们话哪!云歌那小贱种再有本事,又是怎么逃出去的?!她又是怎么知道的?!又是怎么从十万人的军营里把白虎符偷走的?!!你们说啊!"

话音刚落,所有人唯恐落后于人,一个比一个抢着说话。霎时之间,厅里乱作一团,叽叽喳喳,吵得活像是一个马蜂窝。

"你先说!"云平耐心将尽,随手点了一位。那人也不知道自己是幸还是不幸,哆嗦着嘴皮子道:"自午间将军您走后,府上大批人马都调在了小姐院里,只是不知……等方才我带人回去查看时,院里的人都不知跑哪儿去了。小姐那屋房门还开着……等我们进去,人已经不在了……"他紧张过度,舔了舔有些起皮的嘴唇,脑中回光返照似的突然冒出了一个念头。惊奇的发现,使他身子抖动更甚,宛如筛糠。

"对了将军,小姐……小姐她房间里,有个咱们放的孔明灯。"

"你是怎么知道的?"

江客心拿着那块白虎符,指尖轻轻摩挲,他垂着头,看不清脸上的任何情绪。

云歌便将如何发现天灯,如何识破秘密,以及如何盗得白虎符,诸般种种,一件不漏地都告诉了他。

江客心听完,将白虎符塞到腰间,双手扶住云歌臂膀,欣然笑道:"外面凶险,近几日你先在府里住下吧。等风头过去,你再决定要不要回去。"

云歌没有答话,只定定地看着眼前人,一双妙目波澜微漾,不言也不笑。江客心被她过于炉火纯青的眼神功夫看出了一脑门儿汗,他讪讪抽手,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尴尬半晌,终于摸着鼻子走了。

"我晚些再来看你。"

数年身居高位,一朝落荒而逃。

这久违的惶然,让江客心有些羞愧,但他终是将脸皮练成了城墙般厚,义无反顾地走向了一条不归路。

最后的日子里,云歌时常会想,倘若自己那时将一切拆穿,好言相劝,他会不会回头?

云歌自嘲地笑了下,自己尚且如此,以他性格之刚硬,如牛一样的倔强,怎会情愿?

原来,命运在一开始,就留下了伏笔,是我们无能,从来没有想过与之抗衡。

"四符散其二,大势既已去,欲逆天改命,犹困兽之斗。"

大周初代王室为了分割兵权,将原本的兵符裂做四份,分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符,被四位有能之士所持。

到了江客心父亲这一代,江氏式微,则成了云平、李妍与太后三家持有。云两枚,剩下二位各有一枚。

等到了李妍姊弟垮台,他们手中的,早已被云平抢去,太后的,自然暂时落在了江客心手上。

今夜,中秋之宴,庆功之名,实则乃云平欲武力夺取江客心手上兵符,好召集天下兵士,谋权篡位。

但因为江客心的离席、云歌的无意发现,棋盘竟被打乱。原本的三比一,如今却是势均力敌,再加上太后暗养的一批精锐也来凑个热闹,局势瞬间逆转。

与此同时,那句歌谣也顺着圆月光辉,洒满了整座王城。不再是小儿之间口口相传,所有百姓,只要能听能说的,都已知道了云将军的狼子野心。

人皮已被撕开,露出了阴森可怖的鬼面。

而这正是江客心的目的。

烽烟再起,疮痍满目的王城重新染上了一层血色。天上风轻云淡,一片平和,地上却是十余万人在舍死忘生的恶战。

黑暗中刀光映着火把,有如千万条银蛇闪动,到了酣处,四下里已如白昼。

到了后半夜,风雨如磐,将城墙上的鲜血都刮了下来,混在泥土里,血红成片,不知要流向何处。

只是这一次,热闹来得快去得也速,仅用了一晚,新的取代了旧的,新人替换了旧人。

鸡鸣不已,第一丝晨光撕破旧夜,一寸寸,照亮了屋顶灰瓦,所有东西都被洗刷了一遍,焕然如新。

"都结束了。"

身边有个人在告诉自己,江客心想。但他受伤不轻,如今只能软绵绵地躺在床上,浑身提不起一点力气。

云平就是个疯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疯子。

本来是可以更迅速地解决,却因为那些不知道何时埋下的炸药,硬生生将这一夜拉长。

所幸,都结束了。

江客心却溺在了水里,冰凉的海水钻进了他的耳朵、眼睛,他在一点点往下沉,越深水越冷,到后来寒气彻骨,他睁眼看去,四面青森森、蓝郁郁,似乎结满了厚冰。

在冰层的后面,有往事在切过。他看到了卑微的童年,憋屈的少年,扬眉吐气的如今……他却一点也不快乐。

"我赢了呀!是生死局里的胜者。不仅保下了自己的性命,还可以拥有所爱,我应该开心才是。"

他笑了笑,忽然一转念,"不对,你看那些人,他们都死了,我也会死的,阿歌也会死的……不!我不会让她死的……"

江客心挣扎起来,"我只有她了。可我……我对不起她,我利用了她……"

这时,他突然听到有一个声音在耳边说道:"你想留住她吗?让她永永远远都留在你身边?"

"我当然想!只要可以,让我做什么都行!"

"可她会恨你的,你手上沾满了鲜血,你以为你骗过了自己就可以掩盖罪名?你杀人了!你为了这个位子,变成了你曾经最讨厌的人!你算计人心,连她都利用了!"

"我没有!"江客心矢口否认,慌张无措,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我……我只是想活下去,想……"

"别狡辩了!歌谣是你放出去的,天灯是你挂上去的……你做的不比我少!"

破败的云府里,云平狂笑着,"我现在才发现那个位子就是个野兽!他会吞掉你的理智,吞掉你身边所有的人!江客心,你以为你赢了吗?未必!我也不一定是输!我浑浑噩噩,倥偬一生,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王位?权势?其实都不及当年挽回我娘的时候,所用掉的心机多……但她还是走了……把我留在地狱里,最后,只撇下一个拖油瓶给我。"

云平笑到癫狂,笑到呕血,却还是不停。"可她多像我娘啊!连背叛我的时候都那么像,可我还是不舍得杀她……江客心,你的如今,是我用心软换来的,你一定要好好珍惜才是……这样才对得起我。"

江客心道:"我不会杀你,我答应过一个人,会留你一命。"

"哈哈哈……你是不是以为这样做了,你身上担得人命就可以抹去了?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享用我不要的一切?醒醒吧!你再也不是被你乳娘救回来的那个软弱干净的少年了。就像我,再也回不到有阿娘陪伴的时候了……"

像一柄利刃猛地刺向了江客心的心窝。

他抽搐着,向更深的海底沉去。

"我报了血仇,几乎杀光了我厌恶的所有人,却也因此算计了不少无辜之人。"

"我至今还记得,当我推翻李氏,拿着太后拟下的所谓奸臣榜,追杀那些朝臣时,有个小女孩伸出血淋淋的手,从地狱里抓住了我。"

"她问,她和爹娘都是好人,能不能放过她一家……那个眼神,我永远都不会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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