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处火，来就客心然（十二）

第十一章

江客心觉得自己八字太凶，时时有祸，处处该栽。哪怕费尽心机，很多事情也没按他的掌控发展。

约莫过了一个月，他才能从病床上起来。登基大典因此推迟了这许久，也终于可以顺利进行了。

"王上，四象兵符已被集齐，您看……"

江客心屏退下人，从沉重的天子服饰里伸出了一只手，本想拿过兵符，五指却在半途拐了个弯，揉了揉被冠冕压疼的脖子。

身居其位，必承其重……不是一点道理也没有。

揉了片刻，被抽走的精气神似乎都回来了。他指尖从四块兵符上一一划过，最后在"白虎符"处停了一停，眉眼舒展了些。

"先放着吧，严加看管。"

"是。"这人便是那日从江客心手中接去青龙符将计就计之人，他跟在江客心身边也有不少年了，对这位看似亲和，实则警惕心极强的主子大概了解，心想这四象符应该没多少时日便合四为一了吧？毕竟那么多年，那么多事，主子宁可亲力亲为，也不愿假手于人，怎会愿意再将兵权分割出去？

他脑子飞速运转，诸般想法也不过用了一瞬，他赔着笑，弓身退了出去，慢慢合上了宫门。

等那人一走，江客心瘫倒在座椅上，仰着脖子，揉松了眉心。正当他以为登基仪式开始之前，自己会有一晌闲暇的时候，猝不及防，门外又来了个黑影杵在那里。

"太王太后请王上到宫中一叙。"

闻言，江客心好不容易化开的眉心再次挤在一起，脸色黑了一个度，他垂在椅背上的手指轻搓了搓，最后，站起身来，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清明宫中，所有仆人被遣到了十丈开外，可饶是如此，里面的叱骂之声还是远远地送了出来。

"江客心，你翅膀硬了是不是？当真忘了自己是谁了？竟敢把妍儿和莽儿都杀了！"

迟迟没有听到回复，只有太王太后的声音像夜枭一样，尖细如针，猛地刺向众人耳朵。

没人敢去在意里面的情况，所有人突然就聋了哑了，有的还恨不得自己瞎了，也好过日后太王太后前来问罪。

屋里，江客心拿枝花叶逗弄狸奴，他觉得这小畜生有趣得很，张牙舞爪的，也不知发威给谁看。

"你听到吾说话没有？"地位骤升的太王太后没有她原先设想的那般愉悦，她看着江客心，在那双幽深如潭的眼睛里，发现了几丝失控的味道。

这个人有着她意料之外的凶险。

可她不愿承认自己错了，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大不了像之前那样再换个傀儡就好了。

但人对自己的命运，总会有着一种莫名准确的感知。

"这是个恶鬼。"

意外的收获，使她战栗不已。

江客心颇有兴致地歪头看了眼她，以为这颤抖只是气的。他拍了拍身上掉落的花叶、狸奴逃走时留下的灰尘，粲然笑了。

"今日暮间，孤就要迎来自己的好日子了，太王太后定然欣喜。过去的好事坏事，就让它过去吧，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太王太后听入耳中的那最后几个字，莫名被咬得意味深长。

这种发现，令她身子抖动更甚，活脱脱像被丢进了冰窖。

引狼入室，莫过于斯。

一直守在宫外的老奴见到江客心出来，送了几步，终于跪伏在地。

"恭送王上。"

江客心兴致盎然，闻声转过了身子，目光在地上转了一圈，道："多谢。"

多谢这数年暗中相帮，不论是出于什么心思，这许多年待我，总是有恩。

江客心扭头，视线与远方地平线相交，"原来在无间炼狱里，也会有那么一丁点人情味儿……唉……"

他摇摇头，向那一线温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