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当夜，善言最终还是没有送艺兴回居所，准确说她被位身形奇怪的鬼神绊住，当然报酬极为丰厚。

　　春日营业中虽在现世不为所知，但是在妖界可谓网红店铺中的佼佼者。传闻店主能够帮助解决一切困难，除去伤害活人的勾当。

　　我希望，您能帮我找回我的孩子。”微弱烛光晃动，空灵男声在一层回荡，婉转悦耳足以扰乱心绪。

　　善言轻推鼻梁上滑落的金丝框眼镜，桃花眸半眯打量着摇椅不远处满身腥臭味的男子。与往日认知的海洋鲛人构造相反，他拥有成年男子完美结实的身体，偏偏长了颗丑陋无比的鲶鱼头，绿色黏液顺着鱼鳞滴在大理石地面发出恶臭味。

金善言我有什么好处？

善言捂紧口鼻，语气依旧气势临人，实际此刻胃酸分泌过多以至于她担心下一秒便会干呕出来。

鲛人我会付给你我银行的所有钱。

鱼头男从湿透的西装口袋胡乱摸索着，直到指尖触到一张快要从中折断的银行卡，方继续强调道。

鲛人我会付你人民币。

　　人民币？善言明显一愣，眸子里划过片刻考究。世间灵物分妖怪和鬼神，妖怪基本是游离于现世之外，她收到的报酬大多数是虚无的东西，诸如两个月的美貌等。鬼神则比较特殊，他们能独自幻化出现在人群中，所以这个群体鲜少会寻她帮忙。可偶尔也会存在，例如眼前的鱼头男。

金善言你知道的吧！

善言轻佻地合拢掌间蒲扇，兀自从摇椅上坐起，修长双腿交叠在一起，目光灼灼。

金善言我不做伤害活人的交易。

　　鱼头男重重点头，更多的粘液从皮肤中分泌出来，他巨大的鱼眼外凸，呆板无力的黑色瞳仁几乎占据整个瞳孔，鱼嘴随着大幅度动作晃动，露出内里三四排尖锐恐怖的牙齿。

金善言你的儿子什么情况？

善言强忍恶心，视线匆匆挪开，她想要尽快结束对话去外界呼吸下新鲜空气。

　　提到儿子，鱼头男双腿发软，整个身体重重跌倒在地上。鱼鳃疯狂抽动，屋内的空气也随之变得混浊朦胧。白雾渐渐升腾弥漫，头顶的黄灯笼呈现乳白颜色，蒙上了神奇色彩。与此同时，原先的腥臭味被雾气中浓郁醉人的白兰花香代替。

　　善言捏紧摇椅把手上的八卦十字图，衣袖遮鼻，这才稍稍稳住心绪。她笃定了鱼头男的真实身份，他也是位鲛人，不过长相稍微奇特了些。

　　传闻，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鱼尾人身，谓人鱼之灵异者。鲛人一族善于唱歌，且歌声优美动听，可以摄人魂魄。据说它们的油燃点极低，且一滴就可以燃烧数日不灭。秦王陵中就有用鲛人油制作的长明灯。

　　当然鲛人并无雌雄之别，但成年鲛鱼常以女性身份出没，鱼头男亦算是异类中的异类。

金善言说你的故事给我听吧！

善言顺势躺回原位，摇椅晃动三四下后归于安静。

　　鱼头男拨开浓雾，视线恰好相撞。他不敢太过靠近，善言身后有一巨大剑灵隐于她的黑影中，桃木剑鞘透着森森寒光。

鲛人我本是西海龙王膝下义子，握掌管珊瑚黑海鲛人族大权。我想您应该知道，我们黑鳞鲛人身上的油脂最为珍贵，它可炼制千年不变万年不灭的长明灯。

　　善言象征性的微微颔首。

金善言我还知道伏妖师曾捕猎过你们族人。

　　适者生存，无论在哪个年代。

鲛人不止是捕猎…

鱼头男顿住，本就丑陋的鲶鱼头此刻因为痛苦回忆变得愈发狰狞。

鲛人我们一族再三忍让，伏妖师依然不知廉耻的杀害我们族人，作为首领的我必然要维护鲛人的尊严和安全。

金善言你发动了战争，最后被龙王知晓罚你成为异类，永世驻守清水河不得离去。

善言打断他的故事，她曾经在家族古籍上阅读过这段历史，当日还颇觉奇怪。

鲛人您知道我的事？

　　善言讪讪摇头，她不想把金家祖先也曾参与捕猎鲛人的丑事告诉当事人，小指揉捏蒲扇洁净绒羽，故意引诱男人继续往下叙说。

金善言你儿子又是什么情况？

鲛人自我被义父惩罚驻守清水河后，起初着实难以接受自己丑陋的容貌，便郁郁寡欢数百年。可有年清水河河水暴涨，淹没了沿岸数个村庄，无数亡灵沉寂于我家宅外。我本想为百姓们烧香祈福差人送他们去地府投胎，可我刚迈出宅门，他们都被吓得四散窜逃。唯独……

　　善言早就耳闻鲛人其眼泣则能出珠，可真当死板鱼眼滴泪成珠时，她还是惊讶得合不拢嘴。普通珍珠本就可贵，他落下的乌亮黑珍珠更为璀璨，以它特有的方式，朴素而威严。

鲛人唯独有位约莫豆蔻年华的女子毫不介意我丑陋甚至可怖的长相。

金善言后来你们相爱，并且诞下位不知为何物种的孩童。

　　善言说的直白甚至有些过分，鱼头男想要反驳但又不知从何说起。普通人类的亡灵和受诅咒的鲛人结合后产生的结晶，她没称之怪物已算是考虑男人心情。

　　长叹，妖鬼们不负责的决定通常让她倍感无力，因此老宅内入住的鬼怪才会越来越多。

鲛人阎王知道事情后，便差牛头马面带走了我的妻儿，我也被天帝冰封清水河数千年之久。

鱼头男用力握紧双手，命运多舛本是天意，可不曾想到妻儿也会受牵连。

　　他醒来后拜托西海龙王悄悄打探过消息，得到的答案差点令他再度陷入寒冰中。妻子私自与神明诞子被罚千世轮回畜牲道，这世是只边牧犬，被一位慈祥奶奶收养。

鲛人三十年前，您的父亲救了我流荡人间的儿子。

鱼头男扑通跪倒在地，鱼嘴大口呼吸着逐渐稀薄的空气，他不能离开清水河太久。

金善言你的儿子在我家？

善言冷漠俯视着倒地不起的怪物，桃花眸深处隐匿着不易察觉的别样情绪。祖先捕猎鲛人，而父亲又救了鲛人子女，冥冥之中早就安排好的轮回。

鲛人我肯定。

金善言那只有你自己寻了，我这个金家外人并认不全所有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