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艺兴认床，翻来覆去半宿后依然久久难以入眠。清冷月色自陈旧窗棂洒入屋内，空气中檀香萦绕，一捧向日葵竟悠悠张开淡黄花瓣。指尖肌理拂过楠木书桌，桌面陈列了一系列他看不太懂的古籍。

　　远离城市喧嚣令他心绪宁静，殊不知多久没层平心静气观赏过星空。点点繁星缀于幕布中，星辰融成淡淡亮光，不像阳光那样灿烂，也不像月亮那样冷漠。风拂面，参天榕树抖动枝干，独树成林的架势将后宅笼罩，树叶晃动郁郁葱葱。

敲门声咚咚咚。

忽而有人敲响了屋门。若是平日，他肯定会起身开门，可偏偏今夜居所着实有够特殊。

　　犹豫之际，门框再度传来节奏感十足的沉闷敲击声，门栓抖动伴有强烈的震颤。艺兴裹紧外衣，身体紧贴在透着夜里凉气的青石砖上，视线警惕地落在木门边缘。

　　烛光拉长外面敲门人的影子，并辨别不出来人身份。他想要朝着对面居所呼救，可嗓子却像是被堵住哽咽许久也无法发出声音。

男音别害怕。一只冰冷布满鳞片的手臂攀附过来，男音略有些低沉。

男音千万不要大声说话。

　　听闻，艺兴愈发不敢乱动。双眸紧闭，纤长睫毛微颤，手掌因为紧张沁满薄汗。他也不知为何要听陌生人的忠告，此刻也只能病急乱投医。

男音真听话的孩子。

暗夜中那双猩红的眸子闪烁着别样狠戾，方才覆在艺兴肩头的冰冷手臂终被烛光照明。

　　尖锐锋利的指尖自短小鱼鳍中探出抵在男人异常白皙的脖颈处，乌黑舌头兀自舔舐着薄唇，眼里尽是不屑与渴望。人类永远不知道，妖怪说过的话可能是世界上最大的谎言。

　　妖怪本名闻人淼，乃鲛人与亡灵私交后诞下的怪物，不过他倒是完美继承鲛人的鱼身体和母亲温婉可人的脸蛋。千余年前，他自地狱逃亡流浪人间，后遇到地鬼族与之结伴成为一方土地受世人供奉。再后来山塌庙倒，他又重新沦落妖道，以吸食活人阴气为生。

　　三十年前，他被某族伏妖师埋伏 深受重伤，善言父亲当日念他出生可怜又命运多舛，遂收留他作为式神以镇宅。侍主亡毙后，他便隐于祠堂中与世无争，当然也会偶尔外出“觅食”，不过还从未与善言打过照面。

　　今夜，星辰璀璨，又恰逢善言召唤万妖出动，他便从漫长睡眠中清醒过来。梦醒，鼻尖却漾来好阵菁纯阴气，他自恃孤高不为他物所动，奈何今晚的食物属实香甜，血液里的暴戾冲动像是被点燃般蠢蠢欲动。

　　闻人淼身为善言先考式神，本应驻守家宅保一方安宁，可他已多年消失怠工。转念想，若是吃了宅中客人，善言作为无名小辈又奈何不了他，况且她知晓与否自己的存在还是个问号。

　　思于此，残存的最后丁点理智被食虫啃噬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