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张艺兴善言师傅，谢谢您的帮助。

艺兴褪去长袍，动作娴熟的单手叠齐。小心转动脖颈，前几日脊椎酸痛的感觉全然不见，乌黑发丝被夜风吹乱。

　　善言颔首打量，男人身体周遭透着清爽人气，刀刻般精美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偏偏又显呆萌，眉间深不见底的黑洞仍在，恐怕桃花妖一日不除，他的厄运就不会走散。

金善言现金支付还是微信支付宝？

小手长伸，亲兄弟明算账，她虽然已收到他经纪人的部分预付款，但是开天眼以及出入鬼市项目还需额外收费。

　　艺兴侧首疑惑，细长温和的双眸清澈但不见底，薄唇恢复了些许血色，像是涂了胭脂般红润。

金善言小本生意，概不赊账。

善言嘴角一憋，今晚上不提耗费的灵力，她丢掉的脸面都无以计数。

金善言客人不会不愿意……

张艺兴善言师傅，我没有这个意思。

艺兴出声打断她的话，光洁白皙的脸颊燃起朵朵可疑红晕，几度欲言又止。

　　善言眉头紧皱，思来想去恕她实在没办法理解男人突如其来的娇羞。

　　艺兴抿紧嘴唇，轻扬两人仍旧紧握的双手，汗水浸透彼此掌心。善言循着他视线去望，桃花眸快速眨动，一时间竟呆愣在原地忘记松开。

张艺兴您的手。

他的声音氤氲，好似是冬日雾气包裹住耳膜，暖意袭来。

金善言啊！抱歉。

她悠悠往后撤，常年练剑的薄茧蹭过他的肌理。

金善言我…忘记了。

　　艺兴微笑以遮掩略显尴尬的气氛，垂眸望向宽掌，淡雅檀香仍萦绕在鼻尖。心中缺了个口子，想要握紧瘦弱女子手掌的冲动在脑海徘徊。

　　不过他还是克制住了冲动，在这深夜无疑是最愚蠢的举动，拳头紧握，手机界面跳到微信付款界面。

张艺兴善言师傅，您扫我吧！

　　善言点头不语，“滴”声后同样收取了百分之二十的额外预付款，生意人以诚信为本。百分之八十还是等事成之后在收取，不过前提条件是她能拼得过桃花妖。

金善言我送你回去。

收款成功界面跳入对话框，小手接过他肘间青衫。

　　艺兴下意识摇头，作为当红艺人，他的居所并不是什么机密。他害怕狗仔拍到她的照片，继而编造出一系列天花乱坠的绯闻。

金善言你一个人可以吗？

善言明显有些放心不下，天眼仍在，她不敢确保他家会不会突然蹦出什么妖魔鬼怪，免得又把小哭包吓哭。

张艺兴应该可以。

艺兴郑重点头，男人最重要的便是面子，他绝对不会对外称自己害怕鬼怪，除非……

张艺兴您能收留我一晚吗？

除非实在太害怕。

　　巷尾昏黄路灯下，三俩倒地的垃圾桶，蝇虫乱飞，食物纸巾和各种辨别不出原貌的生活垃圾四散着恶臭，浓烈腥酸隔着几米都能嗅到。一披头散发的流浪汉扒拉了几下后瘫倒在地，右手还攥着瓶见底的二锅头。

　　又是一阵灯光扑闪，原先倒地不起的男人猛地扑腾而起，动作狡黠。黑影攒动，男人嘴角忽而伸出一条细长殷红舌头，不费力嗡嗡乱叫的虫卵卷入口腔，动作像极了随时捕猎的壁虎。灯光下，他的身体弯曲，喉结涌动，生吞虫卵津津有味。

　　艺兴捂住薄唇，胃酸翻动，中午未消化的食物在喉咙作呕。善言冷眼看着，桃花眸半眯，嘴角不自觉扯出一抹阴邪弧度。

金善言区区壁虎精也敢在神明管理地界活动，青岚今天不在状态。

她兀自调侃，艺兴瞳孔闪烁，果不其然这已经是他今天亲眼看到的活妖。

　　青岚？名字好生耳熟。不过还未等他回忆结束，善言已经缚紧桃木剑转身步入黑暗。

　　藕臂一挥，袖间黄符有序飞舞形成张严丝密缝的织网，粉拳兀的握紧，符网便像只有灵魂的飞鸟向后迁徙，口中念念有词。

金善言万符归位。

蜥蜴精啊！

她话音刚落，巷尾轰隆作响。艺兴被音波吓到魂飞，手机自指尖滑落应声掉地。他回眸去寻，只见方才垃圾堆里的妖精被纸符团团围住，人形逐渐退散，符网也随之缩小至妖形。

张艺兴您是打算除死他吗？

质问。

　　善言仍背对着一切，光听声音便可知男人的愠怒，她的情绪波澜不惊，可也隐隐衍出种厌恶。她着实讨厌人类伪善的语气，明明他的每个动作都在阐述着害怕和逃避。

金善言如果你想要养蜥蜴，拿回家吧！

她沉声低语，话不投机半句多，客人果然永远成为不了朋友。

金善言不过恐怕活不过今晚。

　　伏妖师就可以屠戮妖精？善言面无表情，她猜测男人下句绝对会是类似台词，毕竟营业多年差不多了解现世凡人的逻辑思维——站在至高点去评判他人做的每件事。

张艺兴没关系，我想蜥蜴先生也活得足够疲惫了。

他口齿清冷言语明，她听得阵阵恍惚，一度以为自己理解错男人画中意思。

　　转身，单手托住下巴，用一种难以言说的表情再度打量起艺兴，桃花眸沁着考究，思维还真是独特。

金善言为什么你觉得他活够了？

英眉紧皱，按理说她都没有给蜥蜴精说话的机会便把他打回原形。

　　艺兴先朝她递出个医用口罩，疫情期间还是不能懈怠，冻得通红的鼻头一努，再度裹紧身上衣物。

张艺兴生命的最后，蜥蜴先生都没有挣扎或者求饶，我猜想他或许是故意出现在你面前以及鬼市地界。

他将想法如实相告。

张艺兴你是帮助他从痛苦世界解脱的功臣。

金善言你真是个奇怪的活人。

月光映照在她脸上，原本微蹙的眉头逐渐松开，雅致玉颜竟攀上抹怪异弧度。这个美如瑰宝的男人方才竟为她的残忍杀生寻了个合理理由。

　　而此刻同片天际下，端坐云彩的鬼市守门人青岚目睹了全过程。神明尾指拨弄着掌间玩物，那是一只还是幼年状态玳瑁龟妖，与符网里的蜥蜴精来源同片天地。

　　他们原为天神家宅宠物，偏偏耐不了寂寞偷下现世，龟妖知错后仅仅被罚打回原形十余年，而蜥蜴精则被罚百年内受尽人间疾苦，最后落得品食蝇虫为生。

　　今日份善言确实是做了件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