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两人缓缓步入篷内，烛光将黑影投落拉长，善言不敢抬头与之对视，匆匆瞥过一眼。

　　袖角遮住面容，姜婆绝非传说中的丑陋之神，至少在她眼里不是。齐肩长袍，窄腰系一浅色飘带，材质似雾亦非凡间之物，姣好身材在宽袍衬托下犹显美妙。

姜婆婆我以为金家再无后辈来阿婆了。

姜婆为身前紫砂壶斟了杯熟普洱茶，茶汤淡黄，清香四溢。入口浅尝，着实是杯好茶。

金善言小辈今日前来有一事相求。

善言声音微颤，金家老辈们都没有精力专注伏妖，小辈们则大多没了灵力，若说是丢了老本行也不为过。

姜婆婆你知道规矩的吧！

姜婆微微颔首，修长手指轻微摩擦着杯壁，生出首曼妙悦耳音乐。与鬼神做交易，必须以物易物。

金善言小辈知晓。

善言一顿，艺兴被她突如其来的停顿引去所有注意力。

金善言要想得到婆婆帮助，必须奉上项您想要拥有的东西。

姜婆婆我喜欢和聪明人做交易。

姜婆只见瞳孔不见眼白的双眸在两人身上扫过，祸崇星与阴星之子相识，还真是天下之奇事。

她与金家是旧相识，金家祖先曾在孟氏背叛自己的落魄时刻伸出过援手。

姜婆婆我曾受过金家恩惠，今日你有何求助我全当报恩。

　　善言愣住，桃花眸里沁满惊讶，听闻姜婆婆脾气古怪，她起初已经做好丢弃掉几年寿命的打算，可事情意外的进行顺利，大段组织好的措辞堵在嗓子里无法诉说。

姜婆婆但是，我希望你如实相告。

话锋一转，姜婆已瞬移到艺兴身后，一双柔软似无骨的手臂缠在他胸前。

突如其来的局面变化让善言不知所措，小手仍紧紧相握，气势上却已经输了一大截。艺兴抿紧嘴唇，想要尖叫但是又害怕被身后触感冰凉的女子识破，唯一的依靠便是善言从手指传来的温热力量。

金善言婆婆，他不过是一介凡人。

见她丝毫不让步，善言握紧背后隐隐作动的桃木剑，姜婆若再乱动半分，她或许真的会拔剑而出，冷言冷语。

金善言神明是不能伤害凡人的。

　　姜婆被她凌厉的语气逗乐，嘴角的笑意轻佻又悲伤，神明不会伤人的缘由便是她们会伤害同类。

姜婆婆你要是不说，我都快忘记我还是神明。

她笑得更大声，缚在艺兴身上的藕臂也逐渐松开来，眨眼间她又坐回纱帘后，双手重新捧起紫砂杯。

姜婆婆祸崇星还会护短？

　　善言身子一颤，她已经许久没有听到“祸崇星”三字，记忆里的坏片段涌上脑海，包括父母亡毙的画面，包括她被赶出家门的画面……

　　善言头低着，艺兴迎着光并看不清她真切表情，可她身体周遭每个细胞都在诉说着悲伤。说不清道不明，他自小对人情绪敏感度就高于常人。

姜婆婆被我说到痛处？

姜婆居高临下盯着两人，烛光下并不见其黑影。

金善言婆婆，您说的不过是事实，善言又怎么会觉得痛。

她昂首与之对视，眸光虽稍显暗淡，但表情与起初已无差别。被人伤多后，她的自愈能力也优秀许多。

金善言还请您遵守方才的承诺，帮助小辈解决问题，也不浪费彼此的时间。

阴鸷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韧度，金家人们特有的属性，在她身上结合的淋漓尽致。

姜婆婆还真是个奇怪的丫头。

姜婆再度笑出声，好似平淡的岁月里被人投入巨石惊起波澜。

姜婆婆不过，我们可以成为朋友。

张艺兴欸？

艺兴惊呼，恕他能力有限理解不了灵界人的思维。剑拔弩张瞬间变为大型交友现场。

姜婆婆有什么好惊讶的？

姜婆掀开纱帘，脱俗非凡的美丽撞入眼帘，薄唇微张。

姜婆婆你不是也被鬼怪拐去当了鬼新郎。

　　手指一挥，裹在头顶的纱巾便被怪风刮起远方，凤冠紫铃铛也随之叮咚作响，刺耳尖叫充斥耳蜗。

金善言姜婆婆，麻烦您现在剪断他和桃花妖的姻缘线。

善言痛苦难耐，重喘几口气。如若再不解决，她和艺兴不出一分钟就会被铃铛内恶灵们的惨叫声杀死。

　　女人眉头紧皱，长发根根竖起，显然神明也被折磨的够呛。她自始至终都知道鬼新郞的事情，但没想到鬼新娘竟然会是同为神明的桃花仙。

　　俯身掀开紫檀香木箱，一把鲜红如血的金丝边剪刀露出身影。它是父亲留予她和孟氏的传家宝，拥有剪断世间万物的能力。

姜婆婆过来，凡人。

姜婆单手轻抬，一股强大灵气将两人包裹于其中。轻纱是张能召唤恶兽的结界，她的地界已经许久没有嗅到活人气息。

姜婆婆这把剪刀你知道我剪断了什么吗？

她侧目与善言对视，后者稍稍摇头，眉头紧皱，注意力全程都在少年身上，生怕金主受到丁点伤害。

金善言您的过去。

孰知端坐在楠木椅上的少年却开了口，声音温柔似水。

姜婆婆过去？

姜婆的手指缠住凤冠步摇，剪刀伸入莫须有的乌黑发丝，喃喃回答道。

姜婆婆神明没有过去。

金善言不，每位神明都有过去。

善言打断她的自言自语，她想起大哥曾经说过的话——过去的回忆会像影子般伴随一生，永远都会存在。

金善言姜婆婆您只是足够强大，强大到别人配合您假装没有过去。

善言还是不敢太过造次，孟婆二字完全不提，妖魔横亘的鬼市她没有信心安全无恙离开。

她曾翻过祖籍，虽然不知真假，但是真正接触过姜婆婆后，私以为真实性更多些。山神私自与凡人育有两女，为保一方安宁便忍痛将女儿们献祭给阎王。地藏王菩萨见两幼童可怜遂收之为门徒，天赋异禀的两人修炼几年便得道成仙位列仙班。

正历703年，阎王整治地狱编列，欲召能力出众者成为辅导官，为日后制度编写打下基础，遂昭告妖神两届编写地狱史志能力出众者担任官职。恰逢孟婆姜婆姐妹归乡探亲，见此两人便决定参加昭令。

后地狱史志更加完整，遂有孟婆一职。寥寥几字，便概括千年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