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张艺兴恩？

艺兴不明所以，侧首满是疑惑的望向善言。

张艺兴另一双眼睛？

　　善言嘴角勾起一丝弧度，依稀能在嘈杂叫唤声中听到她的细微浅笑声，面上表情也愈发舒缓，像极了午后阳光里半倚在躺椅上回忆往愉悦事的白发老人。

　　事实上，善言确实是陷入了回忆漩涡。刚满十岁那天，她和金善宇手牵手跟在恩爱如初的父母身后，欢声笑语迈入鬼市结界的记忆忽然涌出占据了整个大脑。

　　片刻，她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试图把历历在目的画面扔出思绪。

张艺兴您怎么了？

艺兴瞪圆眸子，方才她掌心的厚茧蹭过他皮肤。他心思细腻又极有礼貌，因此近几年在演艺圈可算得上是根正苗红的好少年。

金善言就是想到些往事。

她垂眸，嘴角恢复平静，一如既往的“安详”。

　　黑暗是整个世界的主调，唯独那些个纸灯笼明亮为他人指点道路。艺兴鼓起勇气，试图听取善言的意见，用所谓的另一双眼睛看看究竟。

　　眸子紧闭，另只大手缓缓拉起薄纱，眼皮拼命抖动。犹豫片刻，终是露出了氤氲着水雾气的黝黑瞳仁。仅仅这一瞥，嗓子里的声声尖叫就差点压抑不住。

　　眼前的世界截然与先前看到的完全不一样。天地颠倒，他们脚踏被月夜笼罩住分外漆黑的云彩，头顶是满是青苔的青石板，踩天顶地的感觉令他产生瞬间的晕眩感。

　　善言的小身板立于他身后，生怕他即刻倒地不起。

张艺兴我们踩在云上？

他目瞪口呆，动作堪比僵尸般僵硬。善言满是无奈的沉沉点头，他的表现与善宇初次开天眼完全一致。

金善言历来鬼市归神管理，人以地为地天为天，而神以天为地地为天。

她低声解释道。

金善言薄纱遮眼，有机会再带你见世面。

　　艺兴踌躇片刻，决定还是听她的话，天地颠倒的冲击力已然造成他对世界认知的剧烈冲击。

善言颔首，不过她也只是说着客套话，她估摸着男人要是真正看到摊位里那些张牙舞爪浑身污泥的鬼神，百分之九九的可能是当场陷入晕厥。

　　诚如伏妖师分世家，鬼神间也分三六九等。等级越高，摊位离结界门越遥远，所谓好物不可得。摊前所悬挂的灯笼又别有意味，红白意为鬼和妖，而罕见的黑灯笼则为神明。

　　姜婆婆摊位位于结界最深处，他们需要穿过贩卖岁数和身份的多个摊位才能到达。善言心里也没底，金家虽与她交易多年也算熟识，可她作为被除名的无民小辈不知能否网开一面。

　　神明作为最高级的存在，他们不屑拥有除妖师们献上的东西，通常是现场指定物品，或许是智力、样貌等虚无样品。

　　黑色滑步遮住摊位全貌，不认真看或许会错过帐篷上「姜婆汤」三个鎏金小字。传闻她是孟婆的亲姐妹，不过两人贩卖汤的功效则完全相反。

　　一个是遗忘今生，而另外一个则能帮助凡人忆起前世。

　　当时地狱财政紧张只允许留下姐妹一人担任官职，阎王选择了容貌更加美丽的孟婆。于是，姜婆便一气之下便放弃神仙修为，躲进鬼市结界内，两耳不闻窗外事。

　　善言掏出备用纱巾，折叠三四次后遮住口鼻，迎着艺兴充满疑惑的表情闷声回答道。

金善言姜婆有三不接，不接露脸的年轻女子，不接着黑衣的男子，不接孟姓世人。

　　艺兴乖巧点头，奇怪的事情见多了，接受能力也逐渐变强，连听到她自称“世人”也意外觉得正常。

金善言金家小辈——金善言来拜访姜婆婆，婆婆能否见小辈一面？

恭敬弯腰作拱手礼，只有这个阶段她才颇觉世家身份要管用许多。

姜婆婆善言？

意外年轻的嗓音，婉转悦耳。两人屏息等待，帐篷内再度传来不紧不慢的语调。

姜婆婆金家的老幺，好久没来见我了啊。

　　帐篷滑布被一只娇嫩白皙的小手掀开个角，朦胧光线下依稀可见缝隙中的阴鸷眸子，不见眼白唯剩瞳仁。视线在两人身上上下扫视，帘子又被重新合上，好一会儿没动静。

姜婆婆你父母被孟氏送走了？

金善言是的，成人礼那日被牛头马面请去地狱。

善言依旧保持恭敬鞠躬姿态不敢起身，立刻知晓方才自报家门谎言已被姜婆婆洞察一切的眼睛识破。

金善言小辈不敢再有欺瞒，现如实汇报婆婆，善言已被金家除名，现在乃一无名独辈。

姜婆婆进来。

细软嗓音再度在耳边响起，两人这才悠悠长舒一口气。

　　指尖触到滑布时，善言回首深深望了眼遮挡完全的艺兴，但愿一切顺利，姜婆不会夺去彼此相对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