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月洒大地，前路漫漫。若问世间有何地能买卖万物，那伏妖师们皆可答一答案——鬼市。

　　月明风清朦胧时，自是鬼市开启日。鬼市之事不可言，言之必遭无穷罪。

　　这两句小诗是伏妖师们从小就会念的，也算是知鬼市人的默认规矩。

　　南洋市西边城中村，穿着暴露的风尘女半倚在灯红酒绿的霓虹灯旁，纤长睫毛再搭配过度浓烈的妆容似是要勾去他人灵魂。巷尾，路灯刚投射出两人黑影，女人们便拼命搔首弄姿 ，妖媚娇柔的呼唤声刺激着耳膜，捂得严实的高个子打起冷颤，不禁加快步伐。

　　高个子身披青色道袍，绣着阴阳八卦图的黄纱巾捂住他整个脑袋，唯独露出个沁满为难的眸子。夜风拂人，鼻尖钻来阵阵视频腐臭味。

　　城中村沦为三不管地带，原因倒是有二。其一该地身处两市边界，执法局若要取缔非一年半载便能申请下来的；其二地方上也算是默认它的存在，伏妖师乃国家认可的职业，孰能想到自古至今披着神秘面纱的鬼市会隐藏在这风尘之地。

　　善言缚紧背上的桃木剑，步入那结界后她的一切本领也就派不上用场。她转身瞥了眼身姿笔挺的男人，扬眉调侃道。

金善言怎么？没见过。

　　男人倒是诚实的点头，显然他已经被“姐姐们”给吓到丢了魂。

　　善言嗤笑出声，眉眼逐渐舒展开来，视线在他身上细细打量。月光清冷，宽袍在他的身上倒是比自己穿着合适，肩宽腰窄，风拂衣袖露出他甚是纤细的手腕，青色更为若隐若现的细腻肌理镀上几分苍白。

张艺兴善言师傅？

艺兴被盯得几分羞愧，纤指遮眉眼，别有番妖艳韵味。

　　善言轻咳以掩尴尬，视线收回转向另外个方向。心里不禁嘟囔。

金善言难怪桃花妖会找他做鬼新郎，仅片刻功夫就看出了神。

双手紧握置于身后作老干部姿态，沉声嘱咐。

金善言你身上无灵力，进去市场后紧跟在我身后，禁言，禁止接触任何陌生人。

　　解铃还须系铃人，但是除了解开还有种更直接的方法，从根源处剪断。传闻，鬼市姜婆婆有一把能剪断世间万物的利剪，她冒险带艺兴本人前来也是意欲借之一用。毕竟长期听凤冠紫铃响动，她也没办法准确捕捉到桃花妖声音。

张艺兴我知晓了。

艺兴僵硬地颔首，女人本就平淡的面部此刻每块肌肉都紧绷着，他也随着紧张起来。

　　腕间巴宝莉手表时针准确指向十一时，圆月被厚重云彩遮住，璀璨星辰亦不见踪影。窄巷中的霓虹灯短暂闪动，就在这方不大天地明暗不定时，他的手掌被一只小巧沁满汗水的手掌紧紧攥住，力道大到他倒吸了口凉气。

金善言三更鬼市鬼门开，除妖天师伏妖怪。无师门小辈金善言携灵宠一探鬼市。

　　善言铿锵有力的声调在耳边响起，原先眼前的黑逐渐被光明拨开，艺兴下意识垂眸，长睫上的雾珠如暗夜里飞舞的精灵般夺目。

陌生人好久不见。

　　又一陌生男声漾起，此刻他已然适应了明暗过渡，可想到女人的再三嘱咐，另外只手压低了纱巾恰好遮住视线。

　　随后，善言又与陌生男人攀谈了几句，直到鼻尖飘荡开股腥臭味两人的话题才戛然而止。要知，鬼市可不止对伏妖师开放。

金善言走吧！

她细语，小手又握紧几分，生怕把身后的大活人弄丢。

　　朱墙青砖，房子构造在充满烟火气的城中村内显得格外突兀。锈迹斑斑的铜门极重，从它下沉地面的痕迹就足以判断。

　　艺兴欲伸手帮忙，可当指尖刚触到门把手时，他立刻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吸力，随后整个身体竟被无形的重物拖拽进无形空间。

　　两人双手紧握，善言也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拽着进入了鬼市，她踉跄了几步才稳住重心。黝黑眸子瞬间燃起一道难以熄灭的怒火，视线愤恨地盯着摔倒在地的年轻男人。

金善言说过不要乱碰。

她语气阴冷。

张艺兴对不起。

艺兴被她的吼声吓得轻颤，眼眶泛红，下意识收回右手却发现无济于事。情绪稍稍平静后又连声道歉，像极了小时候犯错后被老师抓包的好学生。

张艺兴对不起，对不起……

　　善言轻叹一口气，桃花眸再度回复平静，方才意识到她情绪的剧烈波动已然影响到身边人。头微昂，薄唇轻张，几次欲言又止。

　　眸子又瞥过跌倒在地并且裹得异常严实的男人，小手微微松开，柔声呢喃道。

金善言应该我说对不起。

　　俯身，视线与他平视，镇定沉稳和安静安抚了男人受惊的灵魂，微凉小手微微蹭过眼睑，水珠沁在肌理之上，对于普通人来说今晚确实打破了太多常理性的事实。

金善言你要听我的话，我才能救你。

她又郑重地嘱咐一遭。

　　鬼市内人神混杂，以她现在的本事本就自身难保。结界虽说是伏妖师们基本的能力，但是没有灵力之人私自闯入结界，那他果真是案板上的肉——任人宰割。要知结界坐标稍有不慎，就会进入未知世界，有运气差的更是进入单向世界。

张艺兴善言师傅，我知道了。

　　艺兴重重点头，善言颇为满意地垂眸，两人方从小片曲中继续行程。脚踏青石板，他们相牵走在人群的边缘处，几乎以不可察觉的步速控制在陌生人周遭一两米处。

　　街巷无边际，直通向黑夜尽头。红白灯笼交替在各摊位前，偶尔夹杂着两三黑灯笼。材质是最普通的竹和纸张，与外界灯会路边摊上特供商品别无二致。

鬼市摊贩今日版月老红绳，十块钱三条，结缘最有效。

鬼市摊贩便宜卖，便宜卖，教师医生公务员身份特价卖，错过今天就等明年。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鬼市摊贩哎！那边美丽无比的小姐姐，年轻貌美清仓卖喽！一月健康换三年绝世美人！

　　路边吆喝声不绝于耳，小贩外貌与普通人也无区别，贩卖的商品倒是千奇百怪。艺兴竖起耳朵聆听，脑海里竟然出现了英国诗人克里斯蒂娜《小妖精市集》里的画面。

金善言不要被外表骗了。

善言察觉到男人情绪的变化，以不大的声音提醒道。

金善言别忘了，还有另外一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