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5 顽劣

戴媛知道，琼林宴上她的两位姐姐大放异彩，同位戴家女儿，大家少不了要探探戴媛的底。

琼林宴才过去第二日，府上便又收到十数张帖子，都是邀她赏花。

赏荷花。

她哪会赏，她自问自己不是什么高雅的人，看到那些景色作不出绝美的诗词。

刘嬷嬷看着桌案上整齐摆开的请帖，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公主受封许久，上渊城中贵女组织的宴会也不能一次都不去。且公主正是玩乐的年岁，该去赴那些贵女们的宴会。”

戴媛将请帖一张张收起，在桌上整理后便放到一旁，拿出修海东给的字帖，让翠玉给她研墨，执笔练字。

刘嬷嬷见她不回答，有些急。

府中人都知道戴媛性格良善，对人和善，不过就是冷清些。

但旁人不知道，上渊城那些数次相邀的贵女们不知道。

戴媛一次次拒绝赴宴，只会让贵女们觉得戴媛眼高于顶，不好相处。

戴媛看见刘嬷嬷欲言又止的模样，开口道：“我并不喜欢玩乐。”

她早已过了玩乐的年岁。

同那些贵女们玩不到一起去。

那些贵女都是春园里竞相开放的娇花，她们热烈，鲜活，无拘无束绽放。

而自己连绿叶都不算，她只是哪棵不知名的树上飘落的枯叶，不慎飘到春园的花丛中。

她无法绽放，亦不再热烈。

修子夕与春日园中那些娇花不同，修子夕是她对未来一切美好的幻想。

修子夕不是花。

枯叶幻想下辈子自己是那春园中散播雨露、在阳光下翩然飞舞、平等亲吻每一朵鲜花、流风回雪的精灵。

翠玉专心研墨，极少有人在意她家小姐喜欢什么。在旁人面前要顾及太多，小姐不想去便不去，反正她家小姐也不靠那些贵女们活。

刘嬷嬷在宫中多年，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十一岁的小姑娘，不喜欢玩乐。

好像极少有能让她感兴趣的事，这不是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该有的状态。

一个热衷于待在军营里，每日不变挥刀练功的人。

不该是一个十一岁的人，更不该是一个小姑娘。

下人匆匆来报，宫中来人请戴媛。

刘嬷嬷如释重负，这下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拒绝那些帖子。

宫中有请，那些贵女们谁敢置喙？

戴媛看了看自己那不堪入目的字迹，将毛笔交给翠玉清洗，对刘嬷嬷道：“入宫需要换什么衣裳？”

刘嬷嬷连忙去安排戴媛进宫要穿的服饰，一丝也不敢怠慢。

到了宫门口翠玉与刘嬷嬷照例被留下，戴媛则被领着去了御书房。

戴媛想不到皇上又召她进宫做什么，只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

皇上昨天见识了戴雪晴和戴夏月的才华后，再看戴媛这个礼，顿时觉得惨不忍睹。

“免礼吧。”

戴媛谢过起身，垂首站在那，像个雕塑。

皇上开口问道：“你两个姐姐甚是出彩，想必戴卿府中的教习姑姑没少下功夫。”

戴媛回想了一下，教习姑姑是挺严厉，戴雪晴与戴夏月也特别认真，于是简单回了个“是”。

皇上又想，既然都是一个教习姑姑教出来的，那两个那么优秀，戴媛耳濡目染多少应该也不差？

是不是自己一开始就想错了，万一戴媛就是不擅长习字呢？

于是语气温和问戴媛：“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你擅长哪个？”

戴媛怔然，乐器就算了，她不像阳卓廷家境优渥，从小就学钢琴、小提琴，勉强算是个观赏者。

画？字都写成那个样子，笔都握不稳，更遑论画画。

至于诗词歌赋，她脑子里那些都是中华上下五千年，日积月累的文化，都是先人的杰作。就算从她嘴里说出来，那也不是她的东西。

听出皇上略带期望的语气，戴媛觉得她一个也不占，忽的生出几分不好意思，跪地道：“臣女顽劣，并不曾认真同教习姑姑学过什么。”

顽劣？皇上看着在地上跪伏的小姑娘，目光多了几分审视。

依阳叔同跟他说过的戴媛的表现来看，她跟顽劣根本不搭边，在大营热情好学。阳叔同甚至说比他那个省心的儿子还认真。

戴媛是在藏拙？

她不想嫁入皇家？

皇上收回目光，淡淡道：“平身吧，今后大营休沐便入宫，鹤樱宫里有教习姑姑在教子夕。她整日跟皇贵妃缠着要见你，正好，今后大营休沐你便入宫，同子夕一起学。”

真不会也好，藏拙也罢，进了宫，在他眼皮子底下，一切就得按他的想法来。

戴媛刚站起身，听皇上说完，又跪地行礼谢恩。

她知道皇上不信她什么也不会，但她能跟修子夕在一起。休沐时也不用考虑雪花似的请帖，这就很好了，不就是多学点东西吗，有什么大不了。

因为琼林宴一事，阳叔同给她和各位皇子们放了五天假，算上今天还有三天。戴媛就这么被皇上留在了皇宫，连回府的时间都不给她，就让她住在鹤樱宫，与修子夕同吃同住。

皇上有意将她培养成一个合格的皇子侧妃，修子夕乐得全然忘记了规矩，用午膳时一直不停地同戴媛聊天。

修海东听说戴媛被留在宫中，派人打探过后才知道，是因为戴雪晴与戴夏月在琼林宴上的表现，才让皇上恍然觉得，戴媛还什么都不会，连那些规矩都是现学的。

修海东觉得没什么，那些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不过是个打发时间的玩意儿，阿媛成日里那么忙，哪有精力分给那些无足轻重的事。

只是他许久没见戴媛了，琼林宴上只是匆匆一面。戴媛有太多事要做，他好些天没好好的看看戴媛。

他想她，哪怕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只要安静坐在一起，他只要在她身边，就觉得满足。

现在，她为数不多的时间彻底被占据，再分不出一丝一毫给自己。

余景心情无比舒畅，戴媛这下没时间缠着他家王爷了。

戴夏月听说了，气得摔了一套茶盏。秀洁按住戴夏月发抖的手：“二小姐息怒，为了不相干的人，气伤了身子不值得。”

戴夏月红着眼眶，晶莹的泪珠从腮边滚落，抑制不住的火气让她的声线都颤抖：“为什么！她那样的竟能得此殊荣！明明……明明她只知玩乐，什么都不会啊！”

秀洁半跪在地上，闻言也低下头。是啊，凭什么，只因为她家小姐是庶女吗？所以不配被宫中教导吗？

她劝不下去，她也替戴夏月觉得委屈，觉得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