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 未尽之意

有修智宸这一句话，戴夏月觉得托盘里的玉如意都没那么重要，胸腔里比来时跳地更厉害，以至于在回菡萏院的路上碰到了戴雪晴也没注意。

戴雪晴听说了今日是修智宸送来了玉如意，再看她这一副少女怀春的样子，心下了然。

秀洁给戴雪晴行礼，戴夏月才回神，发现戴雪晴就现在自己对面，而自己浑然不觉。

心头悸动顿时消下一半，也给戴雪晴行礼：“长姐。”

戴雪晴冷哼一声，上前抚摸秀洁端着的玉如意，语气不善：“二妹妹的心思收一收，有了这柄如意，以后做个三品大员家的正妻主母是没问题的。”

戴夏月心头一惊，打断道：“长姐慎言！”

她们一个两个都还未曾议亲，这话若被旁人听了去，岂不要说她们两个不知廉耻，没有教养？

戴雪晴收回手，冷傲的看着戴夏月：“给二妹妹个警告，不要做自取其辱的事。”

大皇子固然优秀，但也不是她一个庶女能攀上的。更何况她们的父亲虽说是尚书，但手中权势并不如其他五部。

大皇子正妃娘家是镇西将军府，内院侍妾十几位，也是非富即贵，直白点就是那些侍妾的娘家多少都对大皇子有用。

戴夏月若真掏出一颗真心扑上去，恐怕落不得什么好结果。

戴雪晴虽不喜戴夏月，但到底是血脉至亲。况且即便戴夏月是庶女，她出门在外也是挂的戴府的名声。

戴夏月若有什么不好，折辱的还是戴府的名声，连累的还是她们几个子女。

但戴雪晴的性格强势，与戴夏月不对付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所以即便是为戴夏月考虑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话头也变得凌厉。

戴夏月自然听不进去，只觉得戴雪晴在她这样高兴的日子，兜头给她泼了一盆冷水。

浑浑噩噩回到菡萏院，秀洁将玉如意小心收好，回屋便见戴夏月倚在床边无声落泪。

秀洁连忙取了帕子为她擦拭眼泪，安慰道：“大小姐的嘴向来不饶人，二小姐何必挂怀。”

戴夏月直觉得心头憋闷，菡萏院空荡荡，她的娘亲、祖父母再也不会来安慰她。

“这是怎么了？”正伤怀间，林婉玉推门而入，打断了戴夏月的思路。

秀洁朝林婉玉行了个礼：“姨娘快来劝劝二小姐吧。”说罢便退了出去，将屋子留给二人。

林婉玉揽着戴夏月让她靠在自己肩上，柔声道：“月儿一舞惊人，名动上渊，本是大喜，怎的还哭起来了。”

戴夏月闻言泪水更是汹涌，心中不甘喷发：“名动上渊？再如何，也不过是个庶女！我即便再优秀，也只是一个身份低下的庶女！永远都要被她压一头，不仅如此，还要被一个寄养在外的人压一头！在她们眼里，我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庶女罢了！”

林婉玉轻轻拍着戴夏月的后背，在她看不到的角度勾起唇角，出声却是浓浓的担忧：“嫡庶有别，有些东西，从一出生起便注定了的。怪只怪姨娘没本事，即便被害小产，也不能动夫人分毫。”

戴夏月抱紧了林婉玉，语气满是不甘：“凭什么，凭什么我娘什么都没做就要被送到庄子上。而夫人做了这等恶事，却还是风风光光陪着父亲出席琼林宴？”

林婉玉挤出几滴眼泪：“这便是差距，你父亲他，心中始终都只有夫人一人，所以爱屋及乌，连带夫人生出的孩子都更为疼爱。”

还有一句没说出口的是：因为不喜欢林婉柔，因为林婉柔是被强塞入府的，所以连带戴夏月也不受宠。

但这话林婉玉不说，她只说一半，剩下的让戴夏月自己猜。

猜忌才最能拿捏人心。

戴夏月猜出了未道尽的后半段，一颗心被搅得七上八下，她信了，她信了林婉玉的未尽之言：她在府中并不受宠。

但事实并非如此，戴伯宇因不喜林婉柔，怕她一个庶出因此受屈，所以更为偏疼戴夏月一些。

张姝惠虽厌恶林婉柔母女俩，但衣食住行上从未苛待过戴夏月，甚至戴夏月一个庶女，与嫡女的待遇一样。

府中要给孩子们置办新衣或首饰，从来都是戴雪晴有什么，戴夏月的也一样。

唯一不同的便是自己私库贴补，张姝惠好歹是幽州张氏的女儿，当年的嫁妆也是轰动一时，所以戴雪晴从不缺银钱花。

但戴夏月被林婉玉这么一提醒，便觉得府中亏欠她太多，觉得这些年在府中受尽了委屈。

林婉玉接着又说道：“再过一两年你便要议亲了，嫁人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你一定要认真些。一定一定不要走你娘的老路，嫁人要嫁心意相通之人，这样才不会受委屈。”

戴夏月点点头，哭肿了双眼，她一定不会走她娘的老路。

嗤！

林婉玉心里冷笑，蠢货。

和林婉柔一样，是个十足的蠢货。

心里没什么主见，太容易轻信别人了。

林婉柔当年不就是信了老夫人的鬼话？

什么等她入了府，生米煮成熟饭，戴伯宇自然会疼爱她。

林婉柔就靠着那虚无缥缈的想象过了十二年，结果还不是被送到偏远的庄子上。

戴夏月一如当年的林婉柔，无论林婉玉说什么，只要皱皱眉头，流两滴眼泪，戴夏月便深信不疑。

心意相通？

世间多是情深不寿，相爱时什么海枯石烂的誓言都能说出口，到了后来这些誓言可以原封不动对另一个人说。

就像戴伯宇一样。

成亲前许诺过张姝惠一生一世一双人，更说过生不纳妾，死不复娶这样的话。

可没耽误林婉柔进府，更没抵挡住自己的诱惑。

这世上真正的好男人，只有一个。

就是她那早死的夫君，他很好，好到在誓言失效前便撒手人寰。

林婉玉轻抚戴夏月的后背，情爱？戴夏月，一定要拼了命的抓住你心中虚无缥缈的爱意。

她听到了戴雪晴对戴夏月说的话，便猜到了戴夏月情窦初开，喜欢上了俊美无双的大皇子。

“月儿，若有喜欢之人，一定要拼命抓住，这世间的缘分就这么多，若你抓不住，便是旁人的了。”

戴夏月从林婉玉怀中抬起头，惊疑不定道：“姨娘？”

林婉玉严肃道：“姨娘听到大小姐的话了，大皇子那样耀眼璀璨的人，追随者必然不在少数。但月儿仔细想想，你如今不同往日，你不仅仅是庶女。你在琼林宴上大放光彩，更是得了皇上夸奖。月儿如此优秀，为何不能去追随大皇子身上的光？”

戴夏月听完这番话，心中大骇：“姨娘是说……”

林婉玉伸手理了理戴夏月鬓边散落的发丝，苦口婆心道：“算了……月儿，她是嫡长女，无论是什么好东西，总要先给她的。”

东西是，亲事也是。

戴夏月明白了林婉玉的未尽之意，半敛羽睫，泪痕未干，面上不甘。

凭什么？

怪不得她总是警告自己，原来她也倾慕大皇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