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落空山烟雨中（二）

多年后，高奂的父母双双离世。高奂遣散了家里的下人，从此高家仅剩高奂与许临风两人。高奂在叔父们的引荐下找到了合适的工作，如今已成为众人口中的高少尉。

高奂想替许临风谋一个职位。他很是抗拒，只想老老实实的继续做他仆人该做的事。他一直本着“一日仆终身奴”的理念，可高奂却不这么认为，他告诉许临风每个人都有追求理想生活的权利，哪怕是社会最底层的人。

最终在高奂的支持下，许临风在他们曾经的学堂里担任起教书先生。

他们两个人的日子虽算不上荣华富贵，但却是安逸的。然而直到那天的到来…

高奂今日提前忙完了公事，跑来学堂等待着许临风下课。他闲来无事靠墙听了会儿，他想偷偷看一下许临风教书时的模样，没想到直接撞上了许临风的目光。许临风笑着微微点了一下头，把目光收了回来。高奂也十分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小瘸子，你说为什么当年一听先生讲课我就两眼皮直打架，困的要死，为什么一听你讲课，不但不瞌睡了，反而更精神了。”

“爷，您又拿我打趣了，今晚想要吃些什么呢？”

高奂摇了摇头，搂着许临风的肩膀，“走，今儿晚上陪爷吃顿好的！”

来到餐厅包间后，许临风才明白，原来高奂是要请一位女士吃饭。她看起来很端庄，但端庄中又透露出些英气，应该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吧。许临风揣测着八成是高家那些亲戚介绍的，可是高奂与她见面为何要带上自己呢？

“阿风，这位是柳上尉的女儿，柳欣荣。”听完高奂的介绍后，许临风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便无过多言语了。

反倒是这位柳小姐一点儿也不怯生，她将面前的两个小酒杯都满上了酒。突然起身，端起其中一杯，一气饮下。

“许先生对吧？初次见面，这杯算作见面礼了。”说罢，将另一杯递给许临风。

“十分抱歉柳小姐，我不会喝酒，让您扫兴了。以茶代酒给您赔个不是。”

面对许临风的婉拒，柳欣荣并不打算接受，“不会喝酒？是许先生不愿喝我这杯酒，还是说需要换个人给您敬您才喝啊。”

这句话怎么听都不对味，这位柳小姐明显就是有意针对自己，可今日确实是许临风第一次与她相见。看来这杯酒不得不喝了。正当许临风要去接这杯酒时，高奂拦下了。这两人明刀暗枪的说了半天，他又怎看不出。

“欣荣啊你别跟他一般见识，阿风确实是滴酒不沾，他被我惯出了脾气，哪儿惹你不开心了你就跟我说，这杯酒啊我这个当主人的替他喝了。”他接过柳欣荣手中那杯酒，饮下。

连高奂都出面了，柳欣荣也不好意思在纠缠下去，只好作罢。

整个饭局下来，许临风显得十分不自在，他觉得那个柳欣荣的注意力一直没从自己身上移开过。那个眼神让他很不舒服，似乎要窥探出自己身上的所有秘密。她到底知道些什么呢？正当许临风想着这些事的时候，高奂突然凑了过来，一把搂住了许临风的肩，把他吓了一跳。

他手不老实地捏了捏许临风的耳垂，弄得许临风一下子脸红了起来。推也推不动，怎么着都不是。

“小瘸子，这个柳小姐是不，嗝，是不是特好看啊”

“爷，您喝醉了。”

“放屁，老子怎么可能喝醉呢…小瘸子，你回答我！你俩是不是认识啊，嗝，还是说你喜欢这个柳欣荣啊。”

“不认识，也不喜欢，诶，爷你好好走，不然一会儿要摔了的。”他急忙搀着高奂的胳膊，生怕他真的会一不小心摔倒。

高奂由于喝了酒的缘故，难受地倚靠在许临风的肩膀上，那股热的气息在许临风耳边荡漾，使他的脸更加红了。

“你…嗝，你撒谎，不然你怎么会脸红呢啊小瘸子！还是说你，嗝，刚刚背着我偷喝酒啦，让我闻闻。”

高奂刚要把脸凑过去，却被许临风先劫住了，“爷！到家了。”

回到家后，许临风使出了浑身力气，才将高奂送到了床上。刚躺下，高奂便吵着要喝红豆羹。看他这般吵闹，许临风只好依了他。

当许临风再次回来时，发现高奂已经睡着了。他搁下手中的碗，转身去打了盆凉水，给他擦一下身子。

他小心翼翼地为高奂解开了衣服后，将毛巾打湿。湿凉的毛巾刚触碰高奂的身体时，他眉头微微一皱，但渐渐地也适宜了。当许临风擦到他的脸时，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他注视着眼前这人的脸庞，出了神。忽然情不自禁地在他唇上轻轻落下一吻，“叫喜欢的人这般戏弄，怎么可能会不脸红…”

几日后，许临风如往常一样，送走高奂后，便打扫起了屋子。没过一会儿，忽听到有人在敲门。

“爷，是不是又忘带东西了，都…”许临风刚一打开门，被来访的人吓了一跳，“柳小姐？！”

“干嘛一副很吃惊的样子？难道就不许我来吗？”

“许某并非此意，只是现在我家爷不在，恐怕让柳小姐白来一趟了。”

柳欣荣冷哼了一声后，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撇了一眼许临风。虽然这个眼神只是停留了几秒，但还是让许临风感受到眼前这个女人今日来绝非善意。

“我并不是来找高奂的，我是专门来找你的。我去学堂找你，可学堂的人说你今天休息了，所以来探望探望许先生。呀，这山茶花开得可真好啊。”只见柳欣荣走到那开的正艳的山茶花前，俯下身前闻了闻。

“柳小姐此处就你与我两人，有什么话就请当许某的面直说。许某是个俗人，恐误小姐的话意。”

看到许临风这副表情，柳欣荣被逗乐了，“那好，我也不与许先生绕弯子了。不知道许先生是否知道我跟高奂的关系啊”

她的一番话，许临风听得是一头雾水。可接下来的一番话，让许临风大惊失色。

“我有幸来过一次府上，碰巧那次许先生在上课，无意间误进了您的房间，说实话，许先生真的是文采斐然啊”

许临风惨白的脸上露出了些惊恐，她进了他的房间？！那么就是说她看见了…

“许先生，高奂应该没有拜读过您的作品，也不知道您对他的感情吧。瞧，我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如果他知道的话，会恶心死你的吧？我可以告诉您，我成为高家夫人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毕竟我可以给他想要的一切，名誉，官职，家庭。而像你这种异类赶紧离他远一点儿！”

许临风彻底被激怒了，准备上前一步去抓柳欣荣的衣领。可却被柳欣荣手里的枪抵住了腹部，“许临风！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啊，你知道你那晚看他的那个眼神吗？真的是让我想吐。你别忘了你只是他捡回来的一条狗，他要是不想要你随时就可以抛弃你，我劝你今早离开他，不然我可以随时除掉你，连渣都不剩，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

说完后，柳欣荣收起了枪，转身离去，只剩许临风一人呆呆地站在原地。忽然他觉脚下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他原本以为这件事永远将埋藏在他的心里，直到他死，带着这个秘密，一同掩埋在黄沙中。

他明明足够小心了，却还是露了马脚。也是，谁让他眼中的光因爱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