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休整

睁眼，蓝忘机发现自己躺在静室的床上，窗外已是黑天。

屋里点着一盏油灯。

似乎是因为精神的忽然松懈，他失去了知觉。看来，就算明明能帮助治愈伤口，精神上的疲惫还是没有办法治疗的。

从床上坐起身，他才注意到身边还有一个人。趴在床边，呼吸浅而平缓。

手肘压着被子，随着蓝忘机起身，她也跟着被子挪了位，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蓝湛，你醒啦……”黎明明抬了抬脑袋，又无力地搭回手臂上，显然是困得厉害。

“怎的在这里睡？”掀了被子起身，在她身边蹲下，蓝忘机发现她连身上的衣服都还没有换。

揽过她的肩膀，小心着伤口轻轻将她抱起，安放在床上，整个过程中，这姑娘一点反应也没有。

待在床上躺下了，她才翻了个身，闭着眼睛支支吾吾道：“进了大门才几步……你就昏过去了……差点把我压死……我担心你……”

所以就在床边一直守着。

叹了口气，借着微弱的烛光，蓝忘机静静地看着她。鬼使神差地，他伸手，替她拨去脸上碎发。

那条抹额，不知何时又被她收起来了。

指尖触碰到温热的脸颊时，少女皱了皱眉，惊得他慌忙将手缩回。

似乎还没有完全睡着，黎明明长吸了口气，眯着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道：“蓝湛……睡觉啊……”

说完，又没了动静。

“嗯。”连蓝忘机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此刻的他嘴角微勾，眼中留存着满满柔意。

等那呼吸声再次平缓下来，他才小心地起身，轻轻脱去那两只小巧的绣花鞋，再为她盖上被子，掖好，最后立在床边。

也许，在被温氏搅得一团乱的世间，这里，便是他的净土。

“——都说你蓝二公子不近女色，原是早就心有所属——”

温晁的话忽地在他耳中回荡开来。

心有所属……吗？看着她安静的睡颜，蓝忘机的眼中有一丝迷茫。

一年以前，她忽然闯入他的世界。上天似乎与他开了个玩笑，将这么一个童心未泯、总爱惹事的姑娘与他连结在一起。

从生活起居，至修习夜猎，各处皆有她的声音与身影。

她虽性子欢脱活跃，做事却极为认真，叔父的讲课她从未瞌睡，剑道的修习她从未缺席，竟是如此勤奋。

她爱笑，那明媚的笑容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他甚是喜欢。

在云深不知处，她是独一无二的——在偌大的世间，她也是独一无二的。

不知何时起，自己开始注意她的一颦一笑，注意她心中所感，注意她喜欢着什么、害怕着什么，会因她喜而喜，因她忧而忧，因她伤而慌乱。还会——因她心悸。

……心有所属，便是如此吗？

——

……

这一觉下来，对黎明明睡得很痛快。中途醒了二三回，但因为还困着，就着令人安心的气息又继续睡了过去。一床被子因为她后期不安分的睡姿，紧紧地缠在她的身上。

她最后是翻下床、摔在地上摔醒的。幸而被子裹了她全身，没有摔伤。

“……哎哟！！”

双眼还迷离着，黎明明躺在地上，望着眼前的天花板，许久才回过神来。

嗯？她怎么是从床上滚下来的！

嗯？这里不是静室吗！

嗯？她不是守着蓝湛睡觉呢吗！

挣扎着解开缠在身上的被子，黎明明连忙爬起来，把被子团起扔到床上。

抓了抓头发，可怜的发髻受了一晚上的摧残，终于还是散了。

蓝忘机端着食物走进来的时候，只看见少女立在床边，一脸迷茫地扭头看来，衣衫不整，头发也是蓬乱的，而且，她又没有穿鞋。

“啊，蓝湛，你怎么从外面进来的？你不是应该在——”黎明明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日上三竿……

她怎么又睡了这么久啊？

将托盘放在矮桌上，蓝忘机坐下来等她：“收拾好过来用膳。”

……

整理好身上的衣服，拢起头发束起辫子，洗漱完毕，还叠好了团成花卷的被子，黎明明这才在矮桌的另一面坐下，回了口气，准备拾起筷子吃饭。

“？”伸出的手被拦下，她投去疑问的目光。

“先上药。”蓝忘机手里变出一个小瓷瓶，拔开塞子，食指点了些药膏。

哦，差点忘了，这么说来还有些小痛呢。少女配合地伸出右手，自然地掀起衣袖：“其实我也可以自己涂……虽然前几此我不太敢上手，是绵绵帮我涂的……”

药膏抹在伤口上微微刺痛，随后变得热热凉凉，盯着看得认真的黎明明同时错过了发现蓝忘机耳根泛红的机会。

小心地吹了两口气，黎明明本还打算就这么撩着袖子得了，但是蓝忘机不同意，还是将袖子放下了：“这个药膏和金鳞台上的有什么区别吗？”

“许是多了些淡疤效果……吃饭吧。”

“你吃了吗？”

“吃过了。”

“哦……”

顶着蓝忘机的视线默默往嘴里扒着饭，黎明明暗自感慨，没想到自己睡一觉的功夫，错过一顿早饭，还差点要错过一顿午饭。

直到餐盘里一点食物都不剩了，蓝忘机才与她说话：“弟子修士的宿舍已修复大半，今日你便可回明室休息了。”

“哇~效率这么高啊！”黎明明吃了一惊，“那我屋里的东西？”

“缺了什么，告诉我便好。”

“奥。”黎明明点点头。也是，屋子都烧干净了，还能留下什么？

其实那屋里本来也没什么东西，就是——一柜子的衣服都被烧了，她现在除了金子轩送她的这身襦裙，好像就没衣服穿了……

忽然好后悔去岐山听训就带了穿在身上的这一身衣服！

见她为难的样子，蓝忘机可以看见她心里的小人盯着自己的小衣服一脸愁苦模样，于是开口道：“蓝溪师姐几日前已寻人添制弟子服与常服，不出意外，明日便可有新衣。”

好吧~反正这身衣服也挺好看的……多穿一天算一天。黎明明这么安慰自己。其实被烧毁的衣服中有几身她可中意了。

“那派出去寻泽芜君的弟子有消息了吗？”为了不去想那些衣服，她转移话题问道。

“嗯。”蓝忘机点头，黎明明感觉到他心里的欣喜，“兄长在孟瑶处。”

孟瑶？黎明明疑惑：“那不就是在清河？清河不是也被温氏占领了吗？”

“孟瑶，已不在清河。”

“……啊？”

蓝忘机将所知消息告诉黎明明，孟瑶与赤峰尊决裂，早在他们离开清河回云深不知处时，便已被赶出不净世。

“那派出去的弟子是在哪里找到泽芜君和孟瑶的？”

被赶出不净世，孟瑶还能去哪儿啊？听说他曾去兰陵金氏认亲却被踢下金鳞台，没可能再回去了，难道在外流浪？所以才能遇到泽芜君啊！

“在属清河的一村庄中，已启程归来，不日便可抵达云深不知处。”

见黎明明撑着脑袋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蓝忘机叹了口气：“若是吃好了，便去明室稍作整理。将先前放于静室的零嘴，带回去放好。”

“那你呢？”

“我与叔父有事商议。”

如今是云深不知处的修整期，蓝湛与蓝先生定是有许多事要处理，这么忙，还抽时间给她送午饭来，她可真是太麻烦人家了。

还是好好当个后援团吧！

“有烦恼千万不要憋在心里，可以跟我来说哦！”分道走之前，黎明明郑重其事地对他说。

“嗯。”

——

……

重新建造起来的明室与原先无二，只是更新了些，少了些人气。

将明室稍稍整理了一番，终于合自己的意了，黎明明又开始觉得无聊。不用听学，不用修习，不用看书，原本该是件多么快乐的事情！可是她真的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在铺好的新床上翻滚两圈，躺好，望着崭新的屋顶。

五大世家，为什么偏偏是温氏，家主是仙督，两个儿子还有下属都仗势欺人，争争抢抢得到了三块阴铁……

连四大世家都敢这么对待，更别提其他的小世家了！人之初，性本善……到底是什么让他们变成这种恶魔的模样？明明他们的老祖宗温卯是一个如此正直厉害的人呐？

想不通想不通！！胡乱抓了抓头发，黎明明想起放灯那日她许的心愿，就两个愿望，还一个都没能实现！

难道这就是天意吗？老天爷就喜欢如此玩弄这个人世间吗？

最终，她化悲愤为食欲——积食了。

——

……

第二日卯时，随着生物钟醒来，黎明明简单收拾了一番，决定出去看看有没有自己能帮上忙的地方。

云深不知处的地上随处可见一堆堆的木材石砖，男修们摇身一变，成了木匠、石匠，修建起新屋。

黎明明看看自己的小身板，这细胳膊小腿的，好像也帮不上什么忙。再要往前走，有人叫了她，看过去，是蓝溪。

“蓝溪姐姐！怎么了？啊，你是要去给哪个弟子送衣服吗？”黎明明见蓝溪手上有好大一捧衣服，大概有个六七身，身后跟着的一个女修，手里也拿了四双新鞋。

蓝溪含笑走至黎明明跟前，道：“这些都是你的衣服。昨日二公子找到我，说明室被毁，你的服饰需要新做起来。其他弟子修士都至少有一两身服饰可替换，你一身也无，我便与其他女修加急为你赶制了几身出来。”

这么多啊！黎明明讶异地张嘴，连忙伸手从她们手里接过半数衣服和鞋：“辛苦蓝溪姐姐，也辛苦这位姐姐了！先去明室将它们放下吧！”

云深不知处的女修黎明明其实很少接触，关系好一些的也只有蓝溪，所以她真没想到，她们会为自己赶制这么多身衣服，而且看针脚，做工还极为精致。

大家真是太好了！

“对了蓝溪姐姐，你们制衣那边还缺人吗？我也想来帮忙！”抱着一大捧衣服小心地看着路，黎明明问道。

蓝溪想了想，与身后女修相视一眼，回过头来笑着道：“制衣的人数够了。只不过，蓝先生让我们为二公子也添置几身衣物。二公子这年似乎又长高了不少，不知莫黯可否将二公子的身长、肩宽等量了告知于我？”

“嗯……”黎明明认真地思考一番，觉得自己应该是可以做到的，便应下了。

将她们二人送走，黎明明在屋子里仔细地欣赏起自己的新衣来。共有六身衣服，四双鞋，一堆袜子和……肚兜亵裤……

六身衣服中，除了两套弟子服，其余四套都比先前的精致好看了许多，还有两身襦裙，叫她忽然觉得，金子轩送的这身襦裙，也不过如此。

四双鞋中，有两双绣花鞋，鞋面上纹的是蓝色卷云纹。

好看！开心！换上！

蓝溪姐姐和其他女修们这么照顾她，她一定不负使命！

——

……

舒舒服服泡了澡，换上一身蓝色襦裙，袖口与腰带上都纹有卷云纹，黎明明学着之前在金鳞台上修整时那位帮助自己的侍女的手法，成功梳起一个简单的发髻，对着铜镜左右看了看，总觉得还少了点什么。

眯着眼睛思索半天，这才恍然大悟，她从乾坤袋中取出自己的抹额，规规矩矩地绑了起来。

这就像样了嘛！

有人敲响明室的门，是传话的修士。

——泽芜君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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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小古板自己开窍了！！！

And，女修们为黎明明赶制了这么多身衣服，除了明明的性子讨喜外，还有一点，因为做多少衣服，做什么衣服，都是蓝忘机吩咐过的呀。

所以小古板什么时候表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