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南邻,是到了。
但你们不认识上山的路,然你自主带路,却不知道来了个甚么地方。
四处都是森林古树,几座茅草屋子,十分落魄,就这样出现在一小片旷野上,而茅草屋中,还有一间破损的土庙。
这时四周又起了厚厚的一层白雾,得眼贴着眼才能瞧见彼此。
你……
先生迷路了?
你嗯。
这就真他妈尴尬了,你正想解释一二,耳边忽然传来几声稚童嬉戏声。
“白衣穿,红盒起…白水倒,黄纸飞………”
你眼眸一亮
你好在山脚有几个小孩,也好问路。
先生听言皱眉轻翻下马,你也正要下马时却被先生制止,先生看向白雾深处,反手把你推回马背
先生你在这呆着,我去问问路。
你有点不放心
你我也去。
不知是你的错觉,先生浅灰色眼眸在此时尽然化为银白,与眼白融合,像个活死人。
你心一悚,但也仅仅是一瞬罢了,因为你感到先生紧紧握住你的那只手,是温热的。
可背后还是湿冷一片。
先生没有注意到你的异样,平淡的,如同机械地叙述,你只听他道:“听话,呆在马上。”
语气全然没有往日温和与爽朗,像是命令。
先生皱着眉,神色阴沉,把那薄唇咬的苍白。
你小声问
你先生?
你有些担心,突然手腕被握住,抬手就见手腕多了一条黑线。
可此时先生已经朝着白雾离去,视野之中已不见了那人,仅有白雾与身下马。
伸手不见五指带来的,只是对于周围事物失去了感知力,可真正给一个瞎子绝望的是没有生人没有动静、仿佛只有他一人的安静。
甚至说是静止。
而现在的你,也就等同与瞎子。
好在也还有一匹可怜的枣红马还在不安的“呲呼”哼气,时不时抬蹄子踏在地上,厮磨的噪音让你还清醒着。
人听得懂人话,所以你不走,这奇怪的是马也不走。
难怪说马有灵性,你这样想到。
可你再仔细瞧了瞧,马脚下给绕了个圈,也是一条黑色的绳子。
不是马不走,而像是走不了。
你忽然想起先生离去前意味不明握住你的手腕,心说这黑绳子难不成是先生的?
仔细瞧瞧手上蓦然出现的黑线,很细,像是女红那种黑线,尾端被随意打了个死结,左右拉拉扯扯,除了结实也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听老人讲过黑绳辟邪,难不成先生觉得你们遇鬼了?
你嘶……
你牵扯黑线时,一个不留神,被割了道小口子,溢了点血星沫子出来。你并没有在意,开了个小岔,想:这种绳线,若是布置得当,确实可以当做武器什么的。
当你回神,摩擦过黑线的手指竟然不知何时沾上一些黑色的液体,且这些黏糊糊东西又马上消失,被你的皮肤吸收了一般。
你惊悚着厌恶地甩手,这是什么东西?!
液体转即而逝,若不是手上有一股难以言述的味道,你都会以为是自己眼花。
但这味道……不臭,只是很熟悉,熟悉到似乎每日都会闻到,像几种药草混杂在一起,但一时间你又想不起来在哪闻过。
此时白雾更浓,人说黑瞎子,你此时就成了个“白瞎子”。
白雾茫茫,置身与一片空白之间。而那嬉闹声断断续续,难不成先生还没有问到路吗?
你不禁有些担心先生,想下马,这时才发现鞋子似乎被黏在了马蹬上,凉飕飕的风吹过,使得那马不安地走动,可就是踏不出原地。
阴凉的风使劲“呼呼”地吹,你不停回头看,只有空白。
可正因为只有空白你才害怕,这时是空白,那下一秒呢?
你在心里默默祈祷先生快点回来。
你忍不住呢喃
你先生?你在哪?
先生只离开了几刻,你却觉得,他像是离开了几年。
四周太过安静,稚童的嬉戏声音虽然还在,忽然你意识到不对,细极思恐,这些嬉笑都整齐得可怕,轻笑、叹气、私语这些等等,都太过于整齐。
就像是……一个人故意搞出来的声响。
你闭上眼,把耳朵捂住,可那嬉闹声愈发靠近,有时在耳侧,有时在身后,有时就在面前。
“付泽岚”
那像是一个小孩子牙牙学语,字不圆润,但你知道是在叫你。
“付泽岚。”
声音随着冷风还在不断从四方传来,你寒毛束起,却在下一秒一只手突然抱住你的腰。
你啊!
先生别说话。
手心温热,是先生!
先生双腿夹紧,刺痛马腹,枣红马一声唳鸣,终于被释放了自由,抬起前蹄,如在弦之箭,冲入森林。
你静如雕塑,连喘气也不敢,因此憋红了脸。
先生见之,言语口气颇有无奈
先生让你别说话,不是让你别呼吸。
你这才如释重负,吐气吸气,忽然你脑子灵光一闪,是那股熟悉的味道。
先生松开捂住你嘴的那只手,可环在腰间的那只手没有松开,白皙的手腕也绑了一黑一红两条线。
不对,只有一条黑线。
而那条红线……
然,未等你看个透彻,你和先生已经闯入森林。
再回头,却是骇人的一幕,那团白雾如有灵性似的,将原先你所在的地方围绕起来,可这时你们一走,那白雾也跟着过来。
“付泽岚。”
那声音又出现了!竟……如在耳侧。
你小心抬头,先生直视前方,没有看你。
“付泽岚、付泽岚、付泽岚……”
那厮声音忽尖忽哑,忽男忽女,不再限制于稚童,即使你再愚钝也知道事情不对劲。
你先生……
你紧紧抓住先生衣襟,先生略低头看了你一眼
先生怎么了?
你紧张地抬头看向四周,除了白雾甚么也无,那声音还在嘀嘀咕咕叫唤你的名字。
你先生,你听到了什么吗?
先生御马一滞,那柔情似水的桃花眼眼尾挑了一抹淡粉,看似柔美极了。
先生一手牵扯马缰,一手更为用力地抱紧你,恰好下颚抵在你的头顶,那温柔而磁性的嗓音就这么轻乎乎落在耳畔。
先生你别怕。
你无处安放的手紧紧抱住了拦在腰侧的那只单薄的手上,使了狠劲,可实在是害怕。
你打小就有点怕这种神鬼东西,总是做梦梦到一片白芒里面有东西拿着一根根红线刺入你的身体,总是刺痛得很却醒不来。
听镇口婆婆说是有鬼在里面抓小孩,本来大着大着梦也不做了,你都快忘了。
可身体却比你的思想更实诚。
先生只好轻声细语的安慰你。
先生是不是要烦你了,是不是烦了你之后就要把你丢给这些奇奇怪怪的声音了?
你忍不住胡思乱想,强咬着下唇不吭声。
可突然,一根根艳红的线出现在你眼前,仅仅是一瞬,与记忆里某一幕完美重合。
这就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成功压倒了你!
你不再安分,而是如油锅里的蚂蚱,忍不住蹿动,若是在路上,顶多摔个跤,可这是在马背上!
也不知为何,先生手上束缚你的力量弱了些,禁不起你这般肆意妄为。那马又跑得快,一下子没有止住,你与先生便朝着一边杂树摔下去。
“嘭!”
马儿自顾自逃走,陷入白雾之中忽嘶鸣大叫,不等你反应过来,艳红的血飞溅出来,温热的触感,你却浑身冰凉。
霎时,莫大的林子里,静得,怕是掉根针也听得到。
你试着动弹,没有大碍……可被马甩下来的怎会没有大碍——先生护住了你。
先生把你护在怀里,而这一幕似曾相识,好像在哪见过。
先生付泽岚。
这次不再是那阴森森如鬼哭狼嚎的声音,而是一个虚弱的、略为低沉的声音。
先生把头靠在你的肩上,吐出的气若有若无,你不敢乱动,没有人告诉过你会遇到现在这种事情。
怎么办啊!先生、先生他是不是快死了?
你甚至不敢回头,先生是不是伤得很重?
肯定呀,你小时候不过从一匹小马驹上摔下都躺了几月,何况先生这次为了护住你,自己承受了伤害。
你深呼吸,试图调整好状态,你抿着嘴,吱唔着应了一声。可那泪水还是止不住从眼眶溢出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你真的,好害怕先生出事。
你只是讨厌他来教书,如果不是你上好的跑去抓鱼,就不会掉进河里,就不会去什么山庄,你再早起一刻,你就不会拖累先生迷路,先生也不会受伤。
可是一切都晚了,哪有什么如果!
先生已出声说话了。
你光听声音,就已觉得先生气息奄奄了。
先生付泽岚。你只用做一件事,把我尸体丢进白雾,如此,你就可以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