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琼琚往事

琼琚回了旅馆，只剩下一条气息了，呼吸微弱，背上已经皮开肉绽，和粗糙的内衣纱黏在了一起，每撕开一点，琼琚便会闷哼一声，似乎在很强烈的隐忍。为她吃了解药，泠月愣是忙了整整一晚，帮琼琚包扎好了伤口。

就剩一两个时辰可以就寝了，她这般嗜睡的人，这对她来说是一件蛮艰难的事。

琼琚是在泠月刚睡下的时候醒来的，她轻轻为泠月盖上被褥，去讨了杯热水。回来时泠月正找她，刚好撞上。琼琚递给泠月一杯热水，招呼着泠月坐下。泠月捂着杯子，低头笑道：“不想萧爷竟会为美人而折腰。”琼琚半天才理解泠月语中双关，轻轻地低下头：“云爷并不喜欢妾，妾也不喜云爷。”这倒是引起了泠月的兴趣，既然两人互不相悦，又为何将她赎回？

“因为她曾是尚书女，沦为歌女，我便施手相救了，还有一个原因···”萧衍站在门间半倚靠着，双手抱胸，泠月转头望向她，烛火里多添一丝魅惑。萧衍尽量不去看泠月，而是望着烛光，假装摸着厨柜上的清灰，娓娓道来：“琼琚本与你师父闫净是青梅竹马。只因琼琚家道中落，那时碰上陛下登基，闫净被送往山城外，对于陛下来说，呵，可真是天时地利人和。”琼琚的目光黯淡了下去，泠月却打起了精神：“你与我师父？”琼琚望向窗外，还没恢复的声音还有些沙哑：“那时他被送往城外，我妾被迫沦为歌姬，正是云爷第一时间将妾解救出来的。”

泠月撩了撩碎发，低下了眼睑，偶然见到琼琚手背上有个桃花状的胎记，她不自觉地念了出来：“桃花···”琼琚也格外惊喜：“莫非公主也喜桃花？”泠月抬头：“也？”“妾一时兴奋竟是忘了说，妾生平最喜桃花，喜摘星阁的桃花酒，喜他做的桃花咸糕，他爱吃咸的，我便也爱吃咸的，如今倒是离不开这咸糕了。”琼琚讲到闫净时总是很忘我，很陶醉，令人不忍打搅。泠月也终于懂得，为何独栽一颗桃花树，因为世上再无第二个琼琚，喜饮酒，喜咸糕，是因为那个独一无二的琼琚，那个有着倾城美貌的琼琚，才喜吃这些。

为什么心里酸酸的？像是自己一颗特别喜欢的糖刚要入嘴时，发现这糖是属于别人的。

三人促膝长谈一宿，聊了很多他们的童年往事，和闫净的童年。别了琼琚与萧衍，萧衍没说明日会来送行，也没说不来，泠月一直在纠结要不要等他。

天刚破晓，又是这样一个时间，又是像那天一样潮湿的早晨，泠月一队与运着红妆招摇再次启程。头一次觉得离得近了，心底的忐忑不安也越发强烈：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凶残，无情？她可以安全地到达那里、并活下去吗？前方的一切皆是未知数。泠月望望京城中高耸的酒楼中摘星阁阁楼脱颖而出，她心中竟是浮出淡淡的不舍。

转过身，又蓦然回首，只见萧衍高头骏马缓缓走来，今天是一身青袍，他白皙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丝激动，泠月愣了愣，他笑：“怎的，才一夜不见，便不认得我了？”泠月这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道：“萧爷？你怎···你怎来了？”

萧衍又是一笑：“这不来护送丫头你呢吗。”“诶诶诶，还有我。”潋奕从萧衍身后冒出头来招了招手：“颜安颜安，我也在。”说着骑着马撞了一下萧衍，萧衍的马一惊，啼了一声，潋奕还撇撇嘴：“刚刚若我不打招呼，你怕不是连我都要忘了！”萧衍抚顺马毛，不看他：“本就不想提你，死皮赖脸跟着还想拿功劳，想得美！”“功劳？”泠月为人犀利，常能听见一些别人希望一笔带过的关键词。

萧衍这才发现说漏了，与潋奕对视了一眼，尴尬地冲着泠月笑，泠月也冲着他们笑，那个笑令人脊背一阵发毛。萧衍僵硬地别过头去，轻眉紧锁，撇了撇嘴：“丫头你该庆幸你有这个师父。”泠月可谓“一点通”，一下子便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还灿烂一笑，“早已感受到了。”

萧衍暗自道：你要是感受不到我就白牺牲了！你那好师父说必须将你安全送过去！抛下摘星阁也要把你送过去！老子的心血啊，在你好师父那云淡风轻的，若没把你安全送过去，你师父估计就扛着把刀来砍我了！暗自绝望着，萧衍还是假笑的肉疼。

萧衍暗自啜了一口，再道：“你师父在公公到药谷那晚便快马加鞭送来书信，我们两个就算把命搭上也要把你送过去，他说若我们将你安全送过去，七海龙珠他便给我十粒。”十粒啊！整整十粒啊！他徒弟比他这条命都值钱十倍了！萧衍这般想着内心的火苗又噌的一下往上冒，但是看见泠月的容颜，总觉得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想想也罢，萧衍长长地叹了口气：“走吧。路上可以多歇几日了，毕竟战乱还没完全结束。”

泠月应下，被侍女搀扶上了马车。一夜未眠，现在实在是困得要紧，泠月的意识跟随着马车的摇晃，缓缓地闭上了眼。走了一段路，萧衍冲马车里的泠月喊：“颜安，要停下来休息会吗？”车中没有应答。萧衍翻身下马，拉开车帘，只见一个少女正侧身躺着小憩，很安静，像只猫。这是萧衍看到后的第一个想法。他只管拆下斗篷，径直披到了泠月身上，轻轻帮她包好，小心翼翼，像是在照料一盆虚弱的花朵，泠月的脸色有些苍白，大概是昨晚过于疲累了，她的眉心还是紧皱着的，想来睡得不好。

萧衍正要下车，却听泠月喃喃着，似在梦呓：“师父···师父···”她眉头紧皱，不断重复着，萧衍只得苦笑：“可怜了这对师徒啊。”言罢，轻轻地将泠月眉心揉开，抚着她的头，想让她安心入睡。而泠月这时却醒了过来，兴许是感受到萧衍指尖的温度，也许是斗篷的温暖，她想睡，但她不能睡，她要时时刻刻保持清醒，眼睛想要睁大，却是无力，萧衍大概察觉到了，轻轻盖住泠月的双眼，道：“现在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一觉吧。”泠月没有动静，似乎还在挣扎，萧衍便将泠月眼皮抚下：“别怕，有我和潋奕在，不会有事的。”

泠月这才放心地缓缓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