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刀（十七）

钟荧和师父一路上走走停停游山玩水，一天不过能走二三十里路，遇到村庄便张琴卖艺，遇到客栈便住脚休息。钟荧自七岁时被明秋山人收为徒弟，至今又过了七八年的光景。小孩子是不怎么记事的，钟荧对自己住的那个小村庄只剩下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印象，自己的父母，皂角树下濯衣的妇女，学堂里尖嗓门的夫子，村头的柳……当真是往事追忆总如梦了。

晚上投店，明秋山人要了间单厢房，随随便便点了些吃食果腹。这乡下小店，有的也不过是馅饼白汤一类，钟荧不爱说话，明秋山人虽然自己不挑剔这些，但是第一次带孩子没什么经验，直到见了与钟荧年岁相仿却明显比她高上许多的苏雾渊，明秋山人才认真反思起来。

是了，钟荧正是长个子的时候，怎么能和她自己一样敷衍敷衍就行的?

此刻，小厢房内一灯萤然，钟荧正忙着给明秋山人研墨，明秋山人便又坐回去，自己取了纸给苏济青写信。

明秋山人见钟荧的模样，想起一路以来那些与钟荧同龄的孩子，不禁叹了口气。

钟荧一听，忙问道:

钟荧“ 是徒儿令师父烦心了吗?”

明秋山人“哪里有呢?”

明秋山人抬手揉钟荧紧皱的眉心，笑道：

明秋山人“你一小孩儿，怎么整天苦着个脸？今天师父可是差点被人当成人贩子了。”

钟荧没听出来这是玩笑话，急着又要告罪，明秋山人终于放弃和这傻孩子开玩笑，封好信便出去找店小二。

明秋山人“小二哥，你可知这附近有无驿所？”

明秋山人问道。店小二原本觉得这师徒两个沿村卖艺。又是两个女子，自然刮不出什么油水，便敷衍道:

小二“自然有的。”

明秋山人也没有在意这态度，只是将信封递给了小二，又额外递去一张字条，道：

明秋山人“这就是了。我问你，将这封信交至驿所，让他们送到纸上这地方，使得吗？酬劳自然是少不了你的。”

小二这一看不打紧，纸上写的地址却让他吓得差点瘫软坐在地上。

那纸上写的，正是辞江府安陵县良山鸿声山庄。

这下可是了不得，那店小二满面推笑，再不是刚才的模样。明秋山人从怀中布包中取出五两银子，道:

明秋山人“还有，我那徒儿此刻已歇下了，明日我们赶路前，你且置办些儿童的吃食，一定是要补身子的，若还是油饼烙馍一类，我可是不依。置办了这些，剩余的便赏你买些酒吃罢。”

明秋山人说罢，也不去管那店小二有多宝贝这几两银子，就又回了厢房。

钟荧还没有去睡，依旧是白日里那副打扮，却早就打好了洗面水，等到明秋山人推门，钟荧连忙起身道:

钟荧“ 孩儿侍候师父入寝。”

明秋山人见她这副模样，反而不自在起来，又怕说出口后反引得钟荧多想，也就顺着她的意思洗面更衣，师徒俩一张床两个被窝，面对面交谈起来。

若说谈些什么，也不过是明秋山人何，钟荧答。比如问她今日张琴有何心得，沿路游山玩景有何体会云云。直至深夜，也不知外面梆子敲了几次，终于各自睡下。

第二天那店小二果然殷勤地提了个三层红木盒来，明秋山人打开一看，饭粥皆由白瓷碗收盛，都还是热的，正争先恐后往四周昌着白气。明秋山人催促钟荧吃饭，自己默默记下菜蔬肉脯各是什么样式，以后有机会，还是要给小姑娘改善改善伙食。

钟荧却有些受宠若惊了，举着筷子悬在半空，死活不肯下筷，最后还是明秋山人自己夹了几筷子，钟荧才慢吞吞地把饭吃完，又把最下层饭盒里的小点心吃了几块，明秋山人这才提了盒子朝店小二道谢，把住店的银两一并付清，一路上傻乐得不得了。

看官！常言道:“尔来十万八千年，一霎飞鸿去远。”人生短暂如斯，更何况苏钟两处相安无事，笔者便不再详谈。那鸿声山庄一年后能否枯木回春，苏雾渊与钟荧又各自是什么光景，我们下回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