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刀（十一）

消失了数月的明秋山人终于回了庄，离开时千里藕花，如今只余下三两枯茎，反而有早放的秋菊此刻已初绽花蕊。

苏雾渊本以为要去堂厅，谁知苏茴却将二人带去了庄门。 明秋山人身边已放好 了书箧与琴，正与苏济青说话，苏济青面带不虞，明秋山人好似是在劝说什么，二人神色极其凝重。

钟荧心中咯噔一声，默默走上前与二人见礼，便站在明秋山人身边，不说话了。却听明秋山人说道:

明秋山人“承蒙庄主盛情款待，数月以来多有叨扰，明秋就此拜别庄主，告辞了。”

苏雾渊见状，忙走上前来道:

苏雾渊“爹爹，这难道就是我们鸿声山庄的待客之道吗？山人暂且留步，不若再留几日，待备了饯行之宴再做道别——”

苏济青“胡闹！”

苏济青此刻正忧心着，一改平日里的和气面容，拂袖怒喝道，

苏济青“哪里有你说话的地方！”

自小到大，父亲何时这样对自己说过话?苏雾渊莫名其妙被如此训斥一番，愣了一下，道:

苏雾渊“我怎么了？我有错吗！”

说罢，反身径直跑回了庄子里去。

钟荧想去追的，甚至前脚已挪出了半步，却还是硬生生地刹了脚，抬头去看师父。明秋山人叹了口气，道:

明秋山人“你又何必迁怒于卯儿。此事尚未酿成大祸，若要补救还来得急。只……”

只是你如何能放得下这些年的父子之情？

明秋山人嗫嚅许久，终究没有把下半句说出口，只朝苏济青拱了拱手，道:

明秋山人“请了。”

便吩咐钟荧背起书箧，自己背起琴和包袱，头也不回地走上了下山的路。

一路上师徒二人皆不言语，明秋山人首先发觉钟荧有些闷闷不乐，却也不去发问，直到在山脚下拦了驾老农拉的牛车，二人便坐在后车板上聊起天来。

明秋山人“阿荧这几个月以来，都是与卯儿一起的吗?”

明秋山人劈头盖脸问了这么一句，惹得钟荧顿时耳根便红了，毕竟是男女有别……

钟荧“ 回师父……是。”

明秋山人便笑出声，故意道:

明秋山人“啊，我知道了，卯儿天性贪玩，你这几个月整日与他胡闹，想必课业又荒废了不少吧？”

钟荧是实诚得很的，一点也没听出来明秋山人是逗自己乐，急急忙忙解释道:

钟荧“不是的，师父！临之博闻广记，待徒儿也很真诚，竟至亲的兄长般，我，徒儿……”

明秋山人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拍拍钟荧的肩膀乐得不行:

明秋山人“行了 ，知道你俩关系好了，卯儿怎样我还不清楚吗？”

钟荧这才听出来师父是在套自己的话，平白地闹了个大红脸。

钟荧“对了师父，孩儿还有一事未曾回禀。”

钟荧想起与苏雾渊的约定道:

钟荧“临之他已与我做了约定，待我成年，便携手共闯江湖去，师父——”

钟荧急切地倾身看向明秋山人，却见明秋山人的神色愈发凝重起来，便讪讪地住了嘴，以为是师父觉得主客上下有别，如此行径十分不妥。

明秋山人叹口气，忽然问道:

明秋山人“徒儿， 你可知师父这次为何一定要来鸿声山庄吗?”

钟荧“难道不是因为师父与苏庄主交情甚笃，庄主才——”

话音未落，钟荧便忽然想起方才苏济青反常的样子发觉事情似乎远远比自己以为的要复杂很多。

明秋山人看着越来越远的良山，看那山慢慢隐于云雾之后，只余下影影绰绰的远景。

明秋山人“徒儿还记得二公子，苏幽明吗?”

钟荧“记得， 师父。”

明秋山人“师父此次正是因他而来。这鸿声山庄二官人自小天赋平平，谁知竟惹出惊天动地的祸事来了。你这次拜庄已然能看得出来，大公子苏雾池沉痼已久，小少爷苏临之天真烂漫尚不知事，庄主又年事已高……苏幽明表面上挥霍无度掷金如土，实则将鸿声山庄名下的铺子都挪了出去。我起初还想，他若只是想掌控一个鸿声山庄，何必做到如此地步，谁知接手那些铺子的人与北方的狄族人又有点关系，铺子所缴纳的租子最后都换成了兵器医药等落到了狄族人的手中。不但如此，良山山势险峻，苏幽明私养的兵马，就在那连绵群峰之中。待到北狄攻破边关之日,便是苏幽明带领这些兵马里应外合攻占我大衍西北之时。”

明秋山人压低了声音，道:

明秋山人“私养兵马，畔主背亲，此乃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之举，其心已是可诛，况且就算鸿声山庄家大业大，也难撑得起苏幽明这般行径，这几年鸿声山庄早已是入不敷出，苏家几代人建立起的功业与名誉几乎毁于一旦。就算不出这些事，安陵县再往北不多远便是北狄的地界，若真要和北狄打起来，安陵县的百姓必首先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明秋山人“阿荧，你说一说,他如何能摒弃得了这一切，与你去畅游山水，并肩江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