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刀（十二）

常言道:“只笔难写两家事。”果真不假，这边钟荧与明秋山人赶路，不过饥餐渴饮、晓行夜宿，一路上张琴卖艺也换了不少盘缠，哪里知道鸿声山庄出大乱子了呢?

且说那数月前集市中卖给苏雾渊钗环的妇人，本家姓魏，暂且称她作“魏氏”，魏氏嫁予了那韩家作媳妇，谁知后来大爷身缠恶疾，不久就去了，只给她留了个女娃娃，当时方过七岁的生日。婆家污她与人私通谋害亲夫，将她赶出门去，安陵县的地方人家都知这妇人老实本分，明里干得出害人的事，亏得青天大老爷还了魏氏一个清白，又怜她自己一人领个女娃娃，便辟给她一处地方让她做些营生糊口。

魏氏先是开了家布庄，又增辟了首饰铺子，上下两层小楼，没几年便还清了欠下的租子，总之好歹是不再看人的脸色过活。女儿槿娘今年二十有二，因得魏氏当年毕竟吃过官司，是以槿娘出落得亭亭玉立一副好模样，也不好嫁人。

槿娘曾到鸿声山庄——她管这叫“游说”去了,把几个女管家哄得心花怒放，又怜她母女二人抛头露面做起生意来实属不易，便与苏忠苏大管家说了一声，布匹采办都上那魏氏铺子里去，庄中上至少爷苏雾渊下至女弟子和侍女的时季新衣也一并在魏氏铺子置办，从此便成为了魏氏的一大主顾。这才有上次苏雾渊刚到魏氏摊子前便被魏氏一眼识出的道理。

却说这时魏氏在灯下核算账本，忽地想起那日苏雾渊让记在山庄账上的钗环，又统算了一遍鸿声山庄赊下的银两，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便打了个包裹与槿娘知会一声，自己上了良山。

魏氏走在山中，不知怎地心中突然开始惶惶不安起来，灯笼中的烛火摇摆不定，仿佛前面有什么洪水猛兽。

烛光把魏氏的影子拉的愈发长了。

魏氏给自己壮了壮胆，心说：那鸿声山庄俱是良善之辈，我们往来生意这么多年，还会框我不成?定是那苏二官人一时事务繁忙，才将销账的事忘了，我这么一个婆子上山去，难道还能撵我走吗?

可怜魏氏妇人，不知那苏二宫人顶着鸿声山庄的名头干尽了坏事哩。

不一会儿，魏氏便走到庄门前，却见今晚的守卫格外森严，十余个赤膊壮士背手分站两侧，面上冷冰冰，暗涔涔的，颇是骇人。

魏氏惊了一惊，那领头模样的人物便道:

侍卫甲“ 你这婆子，在庄门前鬼鬼祟祟，是作何亏心事耶?”

魏氏“俺是山下魏氏铺子，来讨账里！”

侍卫甲“清账现在还不得闲，此刻已是二鼓，你这婆子，何事不能明日再来呢!”

魏氏上前一步，怀中揣着账本，问道:

魏氏“白日里不得空，以往都是贵庄派了人来销账的，敢问二官人可在否?”

侍卫甲“二官人？苏二爷？”

领班顿时换了个脸色,厉声喝道:

侍卫甲“你以为搬了他出来我们就会怕你不成?何事不能等到明日再说却偏偏赶在这夜间拜庄，哼，定是与那厮同流合污的，来人、来人！”

魏氏糊里糊涂挨了一顿骂,脾气便上来了，道:

魏氏“好哇，老婆子我干的向来是清清白白的营生，为何辱俺清白!你们庄上苏二爷记我账上已有好几十两的银子，俺不过来你们这里销账，竟是受气来了，这银子不要也罢，这生意俺是断不敢与你们做了!”

魏氏说着正要下山，却见朱门张开，正是苏雾渊，见状连忙唤道:

苏雾渊“魏姨，这是怎的了?”

魏氏被苏雾渊喊住，便将事情原原本本里里外外剖了个干干净净清清楚楚，将苏雾渊身后的护卫说得脸红一阵白一阵。

苏雾渊安慰道:

苏雾渊“魏姨，晚辈先与你赔不是了，今晚庄中出了大事情，护卫全换了一轮，我们两家彼此不认识也是自然的。这样，今日实属不便，明日晚辈亲自去您家销账，你说这般如何？”

魏氏眼神越过苏雾渊，朝护卫“哼”了一声,道:

魏氏“全听少爷的，然而我们可是正八经的好人家，从没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苏雾渊心下了然,又因魏氏一人身背包袱，夜间回去恐遭不测，便又支了两名带刀侍卫护送她回镇上。

待魏氏走远了，苏雾渊对那几名侍卫道:

苏雾渊“再有来客，一定问好来路，再出幺蛾子，自有你们好受的。”

说罢不等回应，竟是直向良山更深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