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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的风车，安静地转着，真实的感觉，梦境般遥远，甜甜的海水，复杂的眼泪，看你傻笑着，握住我的手……”

九月入秋，浮云悠悠，窗外聒噪的蝉鸣已经无声无息，秋日的余晖挟裹世外的风景，洒落在每一个人的心间里。耳机里的歌声让周围的世界属于自己，斑驳摇曳的日影连带风的温度，恍惚间在耳畔隔了千山万水。

一只耳机猝不及防被凭空出现的手摘下来，边奕寻着轨迹偏过头，还没来得及惊诧，慕楠已经稳稳当当地挂在了自己耳边，嘴角噙着笑，避开了边奕疑惑的视线。

只听了几秒，慕楠猛地回过头，直视着边奕，眼睛里闪烁着明亮的光，问道：“《白色风车》？你喜欢我家杰伦？”

边奕眼睛懒洋洋地眯了一下，像一只正在晒太阳的猫，看了他几眼，笑了笑：“怎么就你家杰伦了？你也喜欢？”

十六七岁的年纪里，明亮的青春映照着明净似水的心，在那些被铭记的闪耀时光里，偶像之于青春，就如星辰之于皓月。当他进入生命时，就再也不能熟视无睹了。

“是啊。”慕楠勾起一个好看的笑容，窗外的阳光斜落在肩上。

三言两语后，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开口。时间仿佛从摘下耳机的那一刻开始沦陷，片刻的安谧流淌在两人之间，周遭的一切被格挡在外。

正是十六七岁最单纯的模样，才以最无邪的眼眸看到那个人散着万丈光芒。傻乎乎地追着星，惊诧于所羡慕之人的活法，一边更用力地生活，倍加努力地靠近他。

“倘若你喜欢我所喜欢的，”边奕无声地看着他的同桌，眼眸深邃，在心里说，“我会慢慢开始相信，你是懂我的。”

急促而有节奏的上课铃响起，打碎了静止已久的画面。

“上课！”一声洪亮的雄性声音从教室外传来，瞬间贯彻整间教室，慕楠的座位挨着窗户，还没来得及摘下耳机，整个人先怔了怔。

“我去，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啊。”慕楠偏过头，恍眼看见窗外疾奔而来的身影，定了定神，才看清是自己以前的化学老师任旭，听说他升任了高二的年级主任。

任旭是一个短小精悍、有些微胖的人，留着短短的平头，长年着装西裤和衬衫短袖，身手敏捷，思维跳跃。他是竞赛组的组长，往届培养过的化学竞赛生，有的早早保送清北，有的拿到高考六十分加分，如此种种，如鱼得水，神乎其神。

任旭带竞赛生很厉害，但基础课也同样厉害。他上课方式十分活跃，幽默风趣，唯一令人心惊胆战的是喜欢随时抽人回答问题，看某个同学不顺眼一节课抽五六次都有可能。上他的课通常都需要绷着神经，稍不注意就答不上来。

“这个班我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啊，”任旭笑着瞅了瞅全班的学生，“很多同学应该都认识我，但不管以前如何，从今天起，我是你们每一位同学的化学老师，我叫任旭。”

“他以前是你们班的化学老师？”边奕偏着头低声问。

“嗯，上课超好玩，人也好玩，但是很凶。”慕楠侧过去回答。

一节粉笔从天而降，突如其来地先后砸在了边奕和慕楠的头上，两人上课说话心虚，瞬间坐直了背，目不转睛地看着讲台，任旭气势汹汹地盯着这两人。

“比我讲得好的话，要不你俩来讲，我把黑板让给你们？”

“任老师，我们错了，下次不敢。”慕楠装模作样地认真听讲，无辜的声音不大不小地传到任旭耳里，他表面越是一本正经不卑不亢，越是能体现出这位影帝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三尺脸皮。众人都在拼命地忍笑。

任旭胖嘟嘟的脸庞勾起一抹坏笑，眼中迸出狡黠的光：“慕楠啊，嘴欠的臭毛病都被你带上了高二，以后可有你好受的。”

说是这么说，慕楠这节课的表现并不乖张，任旭也出乎意料地没有为难他。

快到下课的时候，任旭突然一顿，清了清喉咙，锐利的目光来来回回扫了一圈，高昂的声音响起：“现在我讲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们刚进高二，竞赛学生的新一轮选拔也就要开始了，竞赛培养包含数理化生信五门，有意向的同学需慎重选一门，下周之前把报名表填好交到我的桌上，我们会根据你这一科的平时成绩和选拔考试成绩综合录取，明白了吗？”

“明白了！”“老师再见！”

边奕和慕楠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询问的神色，慕楠首先开口道：“你有想法吗？”

边奕像是没有思考过地直言道：“有。”

慕楠愣了片刻，心说万一有机会咱俩还能一起上竞赛呢，索性放弃周旋，穷追不舍：“你打算报什么？”

“数学，”边奕顿了顿，极短地皱了皱眉，又道，“你呢？”

慕楠的表情有些微妙，方才他挣扎的心一下子沉底，默默地念着“数学”二字，心说完了，幻想一秒落空。但他的内心所想和情绪变化克制得很好，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我啊，”慕楠本想直接说出回答，但不知道怎么，脑子突然闪过一个诡异的想法，鬼使神差地问道，“你希望我报什么？”

边奕沉默了一阵，低着头眉头微蹙，慕楠看他这样当真，赶紧打个圆场：“我就随口一问，也没指望你回答。我早就想好了啊，我报化学。”

边奕挑了一边眉看着慕楠，随即释然般笑了笑：“干嘛报化学？”

“喜欢啊，”慕楠左手撑着头，目光也未落到实处，好似不在意地道，“化学简单，有趣，老师教得好，还不够么？这是一门只要肯花功夫就不会掉链子的便宜学科，最关键的是……我化学成绩还不错。”

说完，慕楠自己也笑了起来。虽然边奕听出了几分炫耀，但他也知道慕楠这种自信是源于实力，内心确实是这么想的才会脱口而出，而并非张口就来的肆意吹捧。

“慕老师，以后我的化学，还请多多指教。”边奕一本正经地瞎说八道，一脸熟悉的戏谑。

“好，我也不跟你客气，爸爸的数学就靠你了，”慕楠一伸手勾过边奕的肩膀，右臂搭在他的脖颈处，笑眯眯地靠在他耳边说，“等咱俩将来在两个不同的领域混得风生水起，就是强强联手，睥睨群雄的时候了。”

周末，慕楠早早地写完了作业，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漆黑的幕布盖上了整座城市，稀落的几粒明星在暗色天际的衬染下熠熠生辉，白日里喧嚣的叫卖声归于寂静，昏黄的路灯投下几个稀疏的人影。

慕楠躺在床上，柔软的触感让他感受到了身心放松的愉悦。他拿起手机，有一会没一会地刷着消息。随后，突然想起某个白天同桌耳机里的音乐，他打开了网易云，点开了“我喜欢的”歌单，开始播放新添加的一首《白色风车》。

以前，慕楠手机里的音乐软件层出不穷，随时翻新，后来慢慢地筛选和淘汰，最终只留下了网易云音乐一个。除了音乐本身的丰富资源，慕楠看好网易云的原因在于评论区，这里也是一块巨大的宝藏。留下只言片语的人隐藏在屏幕后，有人撕心裂肺，有人悄悄窥视，有人深情表达，有人无处诉说。

慕楠调成了单曲循环模式，漫无边际地想着，又点开了《白色风车》的评论。

他的所有网名都叫“木南”，唯独网易云的用户名改成了“穆北”。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但总觉得在网易云这块净土，有某种特殊情绪油然而生，让自己不想用一般的名字来平淡化，不打算被任何人认出，当然也不打算把心底的柔软之地向别人和盘托出。

他向下翻了很久，突然看到了热门评论里有一条最近才发的评论，被默默地顶上去了。落款的用户名是“一路向北”。慕楠神经突然跳了跳，他对于这个名字很敏感，《一路向北》是他偏爱的几首杰伦的歌之一，在心里也能排上top2的地位。

“你欠我一个赌约和生日愿望。我曾经听说，高贵的友谊，是不言盛景，不叙深情，我希望我们也一样。”

“赌约。”慕楠低声重复了一遍，他笑了笑，想起了当时诓骗边奕去吃饭时随口许下的赌约，底气十足的他还是比边奕低了两分。不过边奕后来好像自己也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也从来没有开口说要什么。

慕楠点开了“一路向北”的个人主页，发现他关注的歌手只有周杰伦一个，粉丝数量为零。

“资深老粉？”慕楠一般会对跟他同样喜欢杰伦的人会产生些许好感，他饶有兴致地翻着这位萍水相逢的网友的动态，从前年一直到现在，每一条都是分享杰伦的歌。他动态里的推荐语一般是一句歌词，有时候也会发表自己对这首歌的评论，最新的推荐就是《白色风车》。

“有品位。”慕楠眯起眼睛，美滋滋地想，“跟我一样。”

他没有继续往下翻，眼里的世界渐渐失焦，困意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往下一躺，抓着手机的右手无力地垂落，耳机也忘了摘，在《白色风车》的单曲循环里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