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这一年马上就结束了，你选文选理啊？”慕楠往火锅里下了一整盘土豆片，随口闲聊。
边奕手上烫着羊肉卷，闻言面无表情地掀起眼皮看了一下他，淡淡地回了句：“你猜。”
慕楠：“……”
边奕云淡风轻地一口吞下羊肉卷，假装自己没看到慕楠的白眼，又嘬了口茶，慢悠悠地开口道：“你觉得我们会不会到一个班？”
慕楠眼睛一亮，低低地笑了笑，说出来的话还是一样的犯贱：“那最好啊，我还怕没人能压得住小爷我呢，我俩要是在一个班，我还能有个像模像样的竞争对手。”
“喂，你还要点脸不。”边奕也笑了，显然是被这货的无赖和幼稚打败了，没有继续说话，开始专心夹菜吃肉。
“哎，边奕，初中的时候你知道年级上有我这号人物不？”虽然听起来很有没话找话的嫌疑，但这个问题已经藏在慕楠心里很久了，难得有机会能不留痕迹地问出来。
边奕愣了片刻，扫了他一眼说：“知道啊，咱们两个班约过篮球，你技术不错。”
“哦，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慕楠停下筷子看着他，“不过篮球赛那会儿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你了。”
边奕一顿，瞬间感觉不对，果然下一秒这货就没什么好话：“朝阳中学男神级人物，大名鼎鼎的边奕，那叫一个声名远扬啊。”
慕楠勉强压住了滔天的笑意，故作正色忍着笑看着边奕，想看看他什么反应，谁知边奕竟然一点也不按套路出牌，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我认识你那会儿，你女朋友在我们班。”
慕楠被一口茶呛得一阵咳嗽：“……”
我靠。
他抬眼悄悄看了眼边奕，发现这货也是故作淡定，一时得逞的嘴角都快扬到天上了，像看好戏一样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被人反将一军，还是有点郁闷的，最关键的是还反驳不了……慕楠沉默了一会儿，难得安静乖巧地往嘴里夹了几口肉。边奕也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想法，一直默不作声，像是等着对方先开口。
“我他妈还以为你多正人君子不入红尘呢，没想到这么八婆。”慕楠瞪了他一眼，对方仍然毫无波动地继续吃肉看好戏。
“你在全校出名的时候，我女朋友都跟我夸过你的辉煌历史，”慕楠干咳一声，漫不经心地说，“啊不对，前女友。”
有一丝诧异的神色从边奕眼里一闪而过，随即恢复了往常一样如水的平静。本来他还以为边奕会追问个分手原因之类的，但事实证明边奕一点也不是死缠烂打的人，两人又陷入了新一轮沉默。
这话一旦开了口，后面就容易得多了，慕楠只把这些事当作两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其实吧，我现在想起来初中时期的恋爱，幼稚得可爱又有点可笑了。递个情书，两人走走操场，周末一起吃个饭，约个会什么的，就以为是轰轰烈烈了，实际上连手都没好意思牵过来。”
边奕停下筷子，慕楠顿了顿，仿佛在思考要剖白到哪个程度：“所以啊，过来人告诉你，早恋还是挺不好的，太容易把心动当回事，后来就烦了，才发现这种体验也就不过如此。现在遇到女孩子，心跳一下都很难了，还不如寄情学习，争个年级第一啥的。”
“别了，这么真情流露我差点都信了，你最后一句就是屁话。”边奕毫不留情地拆穿某楠的套话，对面的人狡黠地笑了笑。
“我说，你干嘛那么不近人间烟火啊，咱俩朋友也当了一年了，也从来没听说过你提起过对某个女生感兴趣。”慕楠悠悠地开口，十分好奇。
“不感兴趣就是不感兴趣，我还得给你个理由么。”边奕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了勾，他发现自己今天可能是跟慕楠过不去了，处处怼他怼得很爽，身心舒畅。
“喂，这都不肯说，咱们这塑料友情，对得起我请的这顿火锅么？”慕楠穷追不舍。
“你不是笃定了我肯定会请回来吗，是对我没信心还是对你自己没信心啊？”边奕挑了挑眉，戏谑地看着他。
“打住打住，咱们还是停战吧，我现在觉得食不言这句话真是至理名言。”慕楠郁闷地扫了一眼边奕，不再吭声，边奕也乐得清净。
傍晚，边奕坐在书桌前神游了一会儿，从书包里翻出老师这周发的文理分科表，又望了望窗外路灯下昏暗的暮色，白天时吃火锅的场景一闪而过。
“你选文选理啊？”
“你觉得我们会不会到一个班？”
“我俩要是在一个班，我还能有个像样的竞争对手。”
“我还怕没人能压得住小爷我呢。”
……
边奕闭上眼。
好，他想。
随后，他抬起笔不假思索地填上了“理科”。
暑假一到，日子平平淡淡又不断流逝，偶尔出趟远门旅个游，再找三五个朋友聚一聚，生活过得松散、祥和且无聊，久而久之，身边所有的事物都变得索然无味，一晃就到了开学前夕。
“分班名单贴在教室门口啦！”班长大声地嚷嚷着，全班一股涌了过去，争先恐后地推推搡搡。
从高一升上高二，文理一分科，班级也要做出调整，学校想提高重点班的清北率，将原来的七个重点班压缩成四个，其中理科重点班占三个，剩下一个是文科重点班，学生的竞争压力一下子陡增。
但并不妨碍某些得天独厚的人，比如坐享其成的年级第一。
也不会妨碍某些自我感觉极端良好的人，比如坐怀不乱的某少爷。
等人群稍微散开了一些，慕楠优哉游哉地走了过去，一目十行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12班，重点班啊，真有你的！”旁边的小胖子两眼发光地望着慕楠。
“唔，还行哈。”慕楠对着他笑了笑。
人前还是要装模作样谦虚一下的，人后嘛……慕少爷打心眼里觉得这就是意料之中的事。当初分进17班还是靠了一点运气，但这次进12班就是赤裸裸的实力了，因为分文理重点班这种事，都是只看文理单科的成绩，以前文科拖了后腿，这次就是真正的崭露锋芒。
在搬书到新班级的时候，碰到了一个久违的熟人。慕楠远远地看见边奕在教室门口，好像游手好闲，又好像再张望着等什么人。
“边奕！”他隔空大吼了一声，边奕吓了一跳，目光紧紧地追寻到了声源处，看见一个穿衬衫还要露一截锁骨的人，那个曾经信誓旦旦要跟他打赌的人。
“有病，你瞎吼什么，”边奕走过去，帮他抱了一摞书，看似随意地问，“你到哪个班？”
“12班，”慕楠被炎炎日光烤得有点气喘吁吁，“我这不是老远看见熟人，一不小心激动了点嘛。你呢，跟我一个班吗？”
边奕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鬼使神差地没有说话。
等到慕楠把书撂在课桌上，再抬起头来看边奕的时候，他已经在教室外面跟一个老师聊了好一会儿了。慕楠一开始没细想，后来认真辨认了一番，发现那个文质彬彬的老师竟然是自己未来的班主任。
“好啊，竟然跟新同学玩神秘，一点也不坦诚，还要我自己发现，太不够意思了，”慕楠咬牙切齿，恨恨地想，“边奕你完了。”
不过慕楠很快就把这件事揭过去了，因为他转念一想，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后还怕逮不着机会欺负他么，于是在心里记上一笔，就乐呵呵地去跟新同学相互认识起来了。
人陆陆续续地坐满了教室，基本都是熟人跟熟人坐在一块，交头接耳的声音一直窸窸窣窣。分班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不是让人心情舒畅的事，即使大家都知道这样的结果是必然的，可总还是有惦记的东西。
哪怕像慕楠这样没心没肺的，也隐隐地感觉到了一点落寞和郁闷。虽然高一的那个班只待了一年，但还是有点舍不得身边的朋友，陪他翘课打球，悄悄点外卖，上课睡觉打掩护……
没有人喜欢频繁往复的变化，身边的人换了又换，像指缝间的流水，来去无痕，怎么也握不住分毫。陌生的面孔在各自的世界代替了原来熟悉的人，熟悉的人不在身侧，不知所踪。
一个象征性的开始，往往标志着另一条路的结束。这种认知温柔又残酷，对于任何情感的冲击，是人就都不能免俗。
“大家安静！”刚刚跟边奕闲聊的老师迈步走上讲台，“欢迎各位正式加入12班，我是你们的语文老师兼班主任，陈林。”
慕楠以前听说过这位老师，腹有诗书，文采飞扬，饱读圣贤之作，颇有指点江山的大气魄，上他的课就如同穿梭于五千年长河间，与古人对话，探寻诗词的瀚海，哪怕自己一无所知，也有饱受文化熏陶的妙感。
唯一的缺点是……陈林不太喜欢讲课本，答题技巧之类的更是不屑一顾，认为学习语文的第一要义是领悟，领悟透彻后自然就能顺手拈来地加以运用。
以至于，他带的班级，语文成绩并不太拔尖，他自己也偶尔发愁，又不愿意改变自己的授课方式。后来校长找他谈过话，他只好妥协似的收住了自己教学式的侃侃而谈，开始讲解一些真正的考点。
今天一见，才真正知道陈林是谁。陈林的身材中等偏高，衬衫配西裤勾勒出肌肉线条，一眼就能看出是喜欢运动的人，唯一显露年龄的地方就是他那高昂的发际线和几簇稀疏散落的头发。实际上，陈林已经四十好几了。
“第一件事情，排座位。我的想法是，每一位同学都给自己找一个旗鼓相当的竞争对手，两方确立，双向沟通，能够在以后的学习生活里互帮互助，良性竞争，实现共同进步。”陈林顿了顿，面带微笑地扫了一眼全教室的学生，“竞争对手坐在一块，相当于是绑定了，但这个座位是活期的，如果任何一个人的学习状态不对劲，就立刻换座位，也就是换一个竞争对手。明白了吗？”
“明白了。”全班同学齐声响亮地回答，随后不约而同地开始四处寻觅自己的竞争对手。
慕楠坐着没动，盯着没来得及收拾的桌面，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带着笔灵活地转了起来。他看起来似乎非常专注于手里的表演，像是在观赏一场盛大的烟花。
“竞争对手制同桌，这个老陈有点意思。”慕楠嘴角微微勾起一个笑容，心想，“但是找朋友这种事我就不掺和了，还是守株待兔比较适合我，爱碰钉子的就来，反正来者不拒。”
全班突然安静了一瞬，有一个人影投到了慕楠的桌面上，许久没动，慕楠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震惊地抬起头，一张熟人的面孔突然显于视线里。
唔，好像之前还想悄悄给这位熟人一点教训来着。
边奕一言不发走到慕楠面前，在全班沉寂的注视下，淡然地开始收拾自己的课桌，饶有趣味地对他扬起一个阳光的笑容。
“你好，我们同桌了。”
慕楠光荣地成为了年级第一主动选择的竞争对手，全班瞬间炸开了锅，不认识慕楠的人也对他的实力也有了一个七七八八的估计，这一下，摩擦的空气都预兆着暗流涌动的味道。
如果说慕楠提出的打赌仅仅是私下的较量，那边奕的行为纯属当众挑衅了，不过两人的眸光似乎都闪烁着兴奋的神色。
四周的吵闹声愈演愈烈，慕楠挨近他，侵略性的目光也在宣誓自己的领土权，低声发着狠话：“小样，谁怕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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