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话剧

一年又一年，我们的每一天都在苦恼上学和期待放学中度过。

这六年里发生太多的事情了—

二康三年级的时候本打算去城里读书，但因为始终跟不上别人的进度、又扛着学费压力，他们最终还是选择回来。再跟他坐在一间教室里的时候，他们家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富有，他仅仅所存的一点优越就是每天都有零花钱。

学校本打算给学五年级及以上的学生提供免费午餐：一份小米粥、一个馒头、一块烤红薯或玉米。实在不够的、要长身体的学生还可以自取。但大家都饿、都没吃过这么丰盛的东西，难免想多拿一点回家。后来学校实在撑不住，实行了一个月就取消了。学生们还是要自己从家里带干粮。实话实说，那一个月里，是我吃得最好、最饱的时候。

再来讲讲今天。学校会给每一届六年级组织一次春游，可能会入城参观博物馆、可能去附近小县城看一部画质差的黑白电影。今年的我们，去了一个小剧院，看了一场话剧。

“康哥，一会儿咱往前了坐，我们给你占位。”他的其中一个“小弟”说。

“好啊。”他突然放小了音量“给郭城挤后面去。”

本来我听不太清楚，但他们一群人忽然一下看向我，我大概就明白了。算了，随他们便吧。坐哪都一样，反正都能看到。

“来来同学们，咱们往里边儿走啦！”吕老师在嘈杂声中破着喉咙喊。

二康他们马上窜溜到前排中间，把另外两个班的人挤到了一旁。大家谁也不愿意往后，争先恐后往他们四周坐。这下子，他们的目的就达成了。我一个人默默地坐到了最左边。其实前面一排还有几个比较靠中的位置。可我不想跟他们坐在一团。

“你咋不挑好的位置去做？”吕老师边说，边在我旁边坐下。

我无奈地笑笑。“您不也是坐在这里吗？”

“我不喜欢看你们小孩子的好把戏。傻傻的。”

“才不傻呢。你们大人的东西才无聊至极。”那个时候的我可真是天真。我也是后来才反应过来，吕老师一个大城市来的人，怎么会连这种东西也没看过。他只是不想在我们面前表现出自己的特殊罢了。我猜，他坐在那个位置，也有一小部分原因是为我吧。

话剧开始。“知道这演的是什么不？”吕老师看着我轻声问。 “我不知道。但后面会有孙悟空那样的打斗情节吧？”

“哈哈哈。这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啦。”

过了一会儿。

“明明是一个大男子汉，怎么老提鸳鸯和牛郎织女这些东西啊？”我问。

“看到后面你就明白了。这可不是什么大男子汉。人家是女扮男装来的。”

我的兴趣直线飙升。两眼勾勾地盯着舞台上人物的一举一动。我看他们结拜为兄弟、看他们一起读书、看他们一起赏景、看他们一起干很多很多温柔美好的事情。

至于最后的一个场景，我并没怎么看懂。“吕老师，为什么他们都变成蝴蝶了呀？”

“这所谓的悲剧爱情。梁山伯后来才发觉祝英台是女儿身。这些都阻挡了爱情的青春年华呀。”吕老师停顿了一会儿又说“男女感情也不是你现在能懂的。你要是好好学习、做出一番成就，也能变成蝴蝶。不过你那就是破茧成蝶。”

这似乎已经不单单是欣赏话剧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结束了，剧院拉下帷幕，各班都准备好带队回村。

“这什么玩意儿啊，啥都没看懂，无聊死了。”二康和他的一群“小弟”抱怨道。我装作无视，从他们身边走过。“郭城难道觉得好看？为什么他不看我们。”其中一个男生问。“他？他坐在那个位置什么也看不到。哪有资格听我们讨论。”二康轻蔑笑笑。我只感觉背后有好多只嘲讽的眼睛盯着我，可我不理会、当然也不敢理会。

吕老师是我六年学习生涯中的保护盾，很多其他的同学也都因此讨厌我。他们觉得我贿赂了吕老师，让他格外偏心我。当然了，这些所说是真是假只有我自己和吕老师知道。可我既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

放学的时候我也依旧跟住他们的尾巴。“喂郭城，你今天看见舞台上站了两个人没？”

一片哄笑。“你不回答就是看见了。那你说说，你看出来了什么？你觉得好看吗？”

“说了你也不懂。”我低着头小声嘀咕。

周围的笑声越来越小。我抬起头，二康正恶狠狠地看着我。“你说什么？谁不懂？” “没什么。”

他立马向我跑来，一只手抓住我的衣领，另一只手掐住了我的后脖子。“刚刚有胆量说，现在没胆量承认？”他的小弟也围了过来，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满满的八卦和好奇。

“那我就说吧。是你不懂。”

话音刚落，我的小腹就被重重踢了一脚。随着惯性，我一屁股坐在地上，一时间竟疼得站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