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始终

巫离歌终究没能逃脱酒桌应酬，虽然他不会喝醉，但他很厌烦喧闹，干脆扯了个借口半途离席。

“真好啊，年轻人的感情。”丹塔老祖笑呵呵地与神农老人相互敬酒，时不时和大长老林莫探讨丹道。

“听闻西北大陆一带出现了一群培育药材的育药师，他们手中流出的药材价格低廉质量上佳。”神农老人突然提出话题。

“西北？那不是炎盟的地盘？”玄空子也满了杯，边喝边聊起来。

“也是那位来的地方。”不知是谁提了一句，顿时没人接话，一下便冷了场。

丹恒倒是打破沉默，不着痕迹地看了眼乐正浔：“的确是他的传承，不仅给一些天生灵魂力强大却无法炼药的人提供出路，也是为了给天下炼药师大胆尝试的机会。”

“塑灵丹道在中州已经流传开来，可惜魂天帝一举差点把这苗头给掐了。”林莫摇头叹息。

“但也有火花留下不是吗？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丹塔老祖意有所指地看向丹恒，“天佑小友如今还年轻。”

丹恒浅浅笑了笑，并不答话。

这边好不容易得了清闲，巫离歌还没来得及休憩些许，就被属于其他人的声音打扰。

“古琉，我们该好好谈谈！”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还有，我叫钰琉，和古族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时过境迁，古赢早已从不谙世事的少年成长为独当一面的男人，他在黑湮军中有所成就，已经成为九大统领之一。

不仅仅已经步入斗尊，身上也留下不少疤痕，甚至几次深入险境险些没命。

反观钰琉，继承了凤皇血脉的他成长极为缓慢，站在高大的古赢面前，竟是显得有几分娇小。

“古……钰琉，我真的没有——”

“够了！”少年打断他，目光冷清，“我不想听这些，我们早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在过往的痛苦面前，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他们就如同站在沟壑的两边，谁也永远无法到达彼岸。

“古族黑湮军的统领，在下不过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当不起您如此重视。”他吐露着冷冰冰的话语，头也不回地离去。

感到世界终于安静下来，巫离歌远望天际。

有法则的波动。

……

萧炎大婚之后十年，巫离歌彻底断绝与外界联系，百废待兴的中州迎来众多新势力，新的青年才俊。

无人不知那道天渊的来历，也无人不晓炎帝萧炎之名。

炼药师中出现了一群为创造丹药之灵的人，每一位都是比肩顶尖炼药师的存在，他们被尊称为丹师。

而自西北而来的一支以种植培育药材为修行的队伍也悄然在中州扎根，掌握着众多药材流向。

不论是丹师还是育药师，都奉一位名为堕魂的人为祖师，但却少有人知道他的事迹。

只有经历过双帝之战，早已归隐的一些老人才记得，那个自异界而来的惊才绝艳之人。

而这位神秘的堕魂祖师，此刻却侧卧于床榻，沉入灵魂深处酣眠。

曾经的一方池塘已是碧波一片，藕花藏匿于其中，躲避着天空上凶戾的灰色飞鸟。

但仍有飞鸟察觉异样，俯冲直下，用尖细的喙刺穿娇嫩的花瓣，将莲心处翡色的莲子吞吃入腹。

失去莲子的花儿连带着大片莲叶就这般不甘心地枯萎，瞬间只余下残花败柳。

世界已然不小，甚至形成不一样的生灵，有着分明的食物链。

巫离歌注视着其中演化发展，没有加以干涉。

莲花以水中一种细小虫豸为食，飞鸟又以莲花孕育的莲子为食，飞鸟的粪便落入水中再被虫豸分解消化……

已然是一个小小的循环。

似乎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巫离歌从深梦中抽离的瞬间，被空间隔离的小院中传来一阵波动。

来者一身朱红罗裙，身姿纤细颇有弱柳扶风之意，墨色长发被一丝不苟地盘起，仅仅佩戴了一柄石榴玛瑙步摇。

其容貌雌雄难辨，身影不辨男女，虽说是人形，却更像是一尊精致的傀儡，一举一动无可挑剔充满美感却毫无灵魂。

也不知是灵魂附身于傀儡，还是傀儡生出了灵魂。

“司命神殿掌令司所属，傀儡掌令总管阙昔年，见过神尊。”它动作优雅地行礼，“此界已赋予许可，卑职前来引领尊者归位。”

“有劳使者。”巫离歌现身，微微颔首。

“当然，也请法则化身的这位姑娘一同前往，神君邀请二位前去一叙。”阙昔年转身对一言不发的玄鸢行礼。

玄鸢闻言愣了愣，她从未想过会有神尊要见她，甚至，是众神名义上的领导者。

“临行前二位可还有其他事？”使者的恭敬浮于表面，或许它根本无法理解恭敬是何意，一举一动都如同提前设定好的程序。

巫离歌看向玄鸢，后者摇头。

“无事，请吧。”

使者闻言，手中浮现一圈黑色的残影，就这么于院落中直接打开漆黑的通道。

巫离歌却是脸色一变。这股力量已然是不属于眼前这个傀儡使者，其蕴含的力量和法则与狂暴的虚空同出一处，是包容万物的虚空，也是空无一物的虚无。

法则也有强弱划分，这应当就是属于司命神殿神君——虚无尊者的力量，可有可无，包含万物却也空无一物。

使者已先行踏入其中，巫离歌紧跟而上，玄鸢落后半步。

不同于巫离歌毫无留恋，玄鸢却是在临行前蓦然回首。

中州大地一片欣欣向荣。

天府联盟里，是忙碌的药尘，一边处理事务一边向好友风尊者大吐苦水。

桓攸进阶斗尊衣锦还乡，他的伙伴们也依旧陪伴在他身侧，开始新的生活。

丹塔中，乐正天佑已是丹道魁首，时常现身讲述自己的经验与体悟，与炼药师丹轩共同被认可，是下任丹塔会长的继承者。

丹家首席早已被丹晨继任，曾经怯懦的小姑娘已是说一不二的炼药宗师，灵魂力早已步入天境后期，甚至又有突破。

乐正天歆已经是音谷新谷主，人称天音尊者，而老谷主音圣早已和天恒圣者一同去云游四方了。

钰琉受古族因果困守，却也在寻求突破机缘，但他身边总有个执拗的古赢追逐着。

身为下任黑湮军统领，他这般行为可是让族中不满了许久，却碍于其血脉天赋以及强大的实力无人敢言。

曾经黑角域是混乱的代名词，如今在萧门治理下也是井井有条。迦南学院欣欣向荣，一批又一批学子前仆后继加入磐门，瞻仰屹立在广场上的高大雕像。

时过境迁，曾经并立于黑角域的两大炼药师药皇和星火丹师，早已被淹没于时间洪流。

背负报应的易阑宗地界已然散去阴霾，空无一人的屋舍被无数小生灵占据，成为它们的新家。

西北大陆尽在炎盟掌控下，加玛帝国乃是最大的最繁华的国度，作为炎盟总部的圣城更是将繁荣书写到极致。

赫赫有名的金之女皇曾是一个不受家族重视的弱女子，丹堂突然冒出来的新任堂主塞西尔好友遍布大陆，育药师总管长老也曾是年少轻狂的轻浮少年，但无论这里走出多少年轻有为的育药师，总会有一位温和的老者为他们启蒙。

已经是成熟稳重大人的多珐告别老去的母亲和舅舅，独自前往远方，去往大陆中心的丹师圣地求学。

也不知是不是刻意为之，云岚山仍旧独立于圣城外，云岚宗的废墟也没有被清理被后来者覆盖。像是一直在用这已经荒废的宗门向世人昭告，独裁专断的后果。

但在那废墟上，有两名女子逝去的岁月，永远烙印在其上。

塔戈尔沙漠的蛇人终于与人和平共处，曾经不过一个小小的佣兵团也成为与蛇人贸易往来的庞大商会。

一家低调的地图店铺里，那位沉默寡言的老者又重新将其开张。

魔兽山脉的霸主换了又换，青山镇的人来了又走，但不过镇上居民还是过路旅者，都知晓镇上医馆有位温柔又医术高超的女医师，而且很不好惹。

她看到遥远的乌坦城繁华似锦，没落的萧家虽然成为斗帝家族，却依旧没有改变家族所在。

早已是家族二把手的萧玉是族中最严格的长老，也只有在见到亲弟弟萧宁家的两个活宝时流露出些许温柔。

前任族长萧战早已过上了含饴弄孙的日子，萧鼎和萧厉兄弟却是成为了族长萧炎这个甩手掌柜的最大受害人，可那又有什么办法，谁叫萧炎是他们最疼爱的弟弟。

萧家的小院里，谁也不知道大名鼎鼎的炎帝竟是一边与妻子调笑，一边和儿子打闹。

似乎是察觉到什么，他看向天际，噙着一抹笑挥了挥手。

这里是他的起点，也是他的终点。

玄鸢见状不由一笑。

这处竹林小院是他们在此界的终点，却也是新世界的起点。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