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祝寿 不请自到

转眼到邓城已两日有余。这日晌午刚过，府邸内院之中，隐隐传来窃窃私语声。慕容俊生本欲回房，这时却信步走了过去。

“慕容公子。”是张龙、赵虎他们四人，见慕容君笙过来，侧过身朝他招呼道。

“怎么了？有什么事儿吗？”慕容君笙环顾众人面色，出口相询道。

几人却是有些迟疑的模样，慕容见状也不多问，只是淡淡一笑，又道：“若是众位觉得不便，那就当在下没有问过；但如果觉得在下能帮得上什么忙，那便尽管开口，无须多虑。”

“咳，慕容公子这是说的哪里话。”王朝闻言便上前一步，亦笑道：“这一路南下，多亏了东方先生与慕容公子照拂。这事原也算是我们几人的私事，本不愿叨扰慕容公子的。不过，既然慕容公子开口了，那我们也就不隐瞒了，请慕容公子帮忙出个主意。”

“好说。”慕容君笙道：“却不知到底所为何事？”

“是这样的——”张龙上前解释道：“前两日便是包大人的寿辰，虽然以往在开封时本着清简的原则，也从未大肆操办过，但这事情一直是公孙先生挂在心上的。此番公孙先生失去记忆，自是无人提醒，我们这些日子又在途中，路遇诸多事情，竟将此事完全给忘了，当真是不应该。”说着，满是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头。

“那么，不知众位的意思是——？”闻言，慕容君笙心下已明，亦有一丝情绪自胸臆间波动开来，面上却是未动声色。

“如今既已安定下来，虽然环境比不得往日在开封府中，但我们几个还是想为包大人补庆。但以包大人的性子，定不会愿意为了他再劳烦大家。”王朝道。

“嗯，这倒是不难。”慕容君笙略忖，含笑道：“再过三日便是端午节，众位何不趁此机会为包大人庆祝一番，不必太铺张，只为尽尽心意，相信包大人亦不会有何意见。”

“对对对，还是慕容公子法子多。”众人纷纷笑道，马汉接口说：“到时候慕容公子和尊师也要一起来热闹热闹才好啊。”

赵虎见状，敲了敲马汉道：“东方先生与慕容公子恐会事忙。”

“既是有缘在此，又承蒙众位看得起邀请在下，定当赴约。”慕容君笙爽然一笑道。

三日后。

包拯被王朝甚是殷勤地请入了正厅，看到开封府众人都聚在那里，显是等着他。再抬眼一望过去，只见古木圆桌上竟摆满了一大桌子的菜肴，不由地颇有几分疑惑地询问道：“今日怎地如此丰盛？”

“大人，您忘了，今日是端午啊。”一旁张龙说着，将他引致了桌前上座。

“哦、哦。可不是，”包拯先是一愣，扫了眼桌上的食物，继而笑着点头道：“倒真是本府忘了。瞧这桌上还有粽子呢。难为尔等想得如此周到。”

包拯笑着在桌旁落了座，一抬头却看见其他几人依旧站立着，于是吩咐招呼道：“端午佳节，大家聚于一堂，尔几个也都过来坐啊。”

待包拯坐定后，王朝等四人却退至圆桌后，面朝包拯，齐齐跪下，恭谨地拱手致礼，异口同声道：“恭祝大人福寿与天齐。”

包拯尚未反应过来，艾虎端着托盘从后房而来，将盘中所托的碗搁置在包拯面前的桌上，笑着道了声：“大人，请慢用。”

“嗯？有长寿面？”包拯低头凝眸一看，问道：“今日，是谁的生辰吗？”

“大人，”闻言，赵虎挠了挠头，上前半步，满是愧色道：“数日前便是您的寿辰，却怪我们竟是一时不察错过了。如今正好就着这端午给您补庆，还请您千万不要见怪！”

说着，只见他端出一条纸盒，捧到包拯面前，打开一看，是一副材质上好的镇尺。

其余几人亦是重重点头。包拯还未及开口，侧旁的公孙策已经接口道：“也怨学生。若非失去记忆久不恢复，也便不会如此了。”

“公孙先生言重了。”

包拯闻得众人之言，怔怔片刻，抬起头来，面上虽是自持，然那一双眸中满满俱是盛满了欣慰感怀之意：“未曾想如今此番境况之下，尔等却还如此记挂本府的生辰。真真是难为你们了。。。。。。”

说着，自桌旁立起身来，拍了拍公孙策的肩，又绕过圆桌，缓步走到其他四人面前，弯腰倾身，伸出双臂将四人扶起，感慨道：“一切恍如昨天，这一路行来诸多坎坷。这滋味犹如点滴在心头。而时至今日，身旁仍能有尔等相伴，是包拯之幸。”

去年这个时候，大家还在开封府中，也是小小的桌子，但那时公孙策不曾失去记忆，那个一袭红袍蓝衫的人亦在其间。犹记得那时，他正巡街而回，尚未及换下官服穿上便装，便已被王朝等人拉上了饭桌，大家一起饮酒，一起畅谈。而今，又是一年龙舟时，环顾四周，物不是，人亦非。是啊，如今，这桌旁犹差一人尔。

展护卫，自那日至今，大家念想中从未有一刻放下过你。虽是不言不提，但那份已然刻入大家心中的情谊又如何能挥之而去。只此一眼，便俱是了然于胸。

包拯素来刚毅的目光此时多了几分情绪的浸染，一一扫过桌旁众人，四目相对间，几个不畏风险，不惧刀剑的人，在那一刻竟都有些唏嘘哽咽了。便是失了记忆的公孙策一旁注视着，亦在不觉间红了眼眶。

原本甚是欢喜的场景与氛围，竟是在不言自明之中染上了些许悲戚的色彩。

“大人，来吃面吧，再不吃该凉了。”半晌，艾虎开口，轻声提醒道，打破悲戚的氛围。

“好、好。”包拯点点头，重又踱回了桌旁落了座。

正待其他人也欲落座之时，门口传来一道温润清和的声音：“我们来迟了。”伴随着的，还有一串朗笑声。

众人转头一看，是慕容君笙和东方奕正自门外款步而来。

“不迟不迟，刚好。”艾虎见到二人，显是有些意外和惊喜，小步上前，扯住慕容君笙的衣衫，笑着道。

“包大人，福寿绵长。”东方奕前致贺礼，并将一狭长锦盒递给包拯，里面所盛的是一大株根须皆整的千年老山参。

“多谢、劳东方先生费心了。”包拯还礼道：“二位快快请坐。”

“大人，听王朝他们说起今日是要给您补过寿辰，这是一点薄礼，实在是不成敬意。”慕容君笙微笑着，递过一条卷轴。

众人展开来一看，乃是一副墨宝，主要是由粗线条勾勒而成。一看便知不是名家手笔，但此作虽不华丽精美，却贵在落笔者恍若天成的大气——天上乌云泼墨，浊浪排空；崖边青松孑然，凛傲苍劲。图上还有几句题诗——

经年危地孕高华，尘碎伏渊玉骨生。

纵使朝夕难虑尽，千载沧桑不换颜。

“哇，君笙哥，这图这诗都是你亲手所作吗？”艾虎将钦慕的视线从图上转移到慕容君笙的面上，惊叹艳羡道。

“君笙以为大人这般好慕清明之人，大抵是不喜珠玉金石玩物一类。但倘若空手而来，可谓大不敬。故而选择自己手绘一幅字画，拙作粗陋，聊表寸心，还望大人不要嫌怪君笙才好。”慕容君笙轻笑道，语气中是下辈对上辈的谦逊，但却是第一次对包拯没有使用谦称。

“劳慕容公子费心了！东方先生你师徒二人一路上对我等已有诸多庇护，此番又让本府如何敢当。”对于东方奕师徒的意外到来，包拯在惊讶之余更多一份感动。

就在大家准备开席之时，外面似传来纷叠的脚步声，许多人的眼中满是惑色。

“襄阳王到。”一个略有得色的声音在院外响起。

襄阳王赵爵？！

他怎么来了？——王朝马汉心中惊讶。

他来干什么？——张龙赵虎心中怒恼。

他怎么知道我们已到邓城？——艾虎心中不解。

呵呵，来得倒是挺快，到底是雄踞一方，果然是耳目神通。——东方、公孙心中忖度。

便且看看你此番到来是意欲何为。——包拯、慕容君笙心中冷笑。

那一瞬息的低眉抬眸之间，大家没有说话，神情依然，却是立时迅速地交换了一下眼色，流露着各自脑中所思、心中所想。

“包拯见过王爷。”包拯恭敬道。

“属下等参见王爷。”众人亦各自依礼。

“大家都免礼吧。本王也是近日听闻包大人已到，便想着要来探望。这不，正赶上端午佳节呢。”襄阳王的面上满是虚意关切的笑容，而那眼眸深处却殊无笑意，藏着冷肃。

“这位可是公孙先生？久闻包大人身边有位文胆智囊。”赵爵一眼看到那一袭布衫的书生，上前笑道。

“学生惭愧。”公孙策拱手一礼，神色上却是不卑不亢。

“咦，这两位是——？”目光扫向众人身后的不声不响的两人，赵爵道。

“草民东方奕，这位是我的徒弟。”东方奕信手指了指身后的慕容君笙，迤迤一礼，然行止间满是隐者的淡漠与傲然。

“草民萧君笙见过王爷。”慕容君笙从后面跨上半步，抱拳施礼道。鉴于自己的身份，为了减少麻烦，慕容君笙临时起意，更改了姓氏。众人闻言一愣，但什么也没说。

赵爵望了眼慕容君笙，目光如电般上下打量了遍，似隐隐露出一笑。

东方奕？赵爵收回扫过慕容君笙的目光，将其重新放到东方奕身上，玩味着这个名字，心中暗忖片刻，有些诧异，却是眼中不由地一亮，望了眼东方奕，又觑目望向包拯，语带三分笑，道：“包大人当真是民心所向，连东方先生这等大隐高人亦可延揽至府中。”

闻听此言，慕容君笙不由地微微蹙眉。

公孙策望了眼赵爵和东方奕，暗叹一声。

而东方奕自己只是闲望着赵爵，淡笑不语，不承认也没否认。他甚至一步都没有朝赵爵方向迈近。他隔着两人望向赵爵的面上似是颇有些漫不经心、毫不在意的慵懒神色。赵爵望着他，面带微笑，目中探究。

“这王爷恐怕是误会了。如王爷所言，东方先生既是高人，包拯又有何能耐揽至帐下呢。”包拯望了眼东方奕，冲赵爵含笑道。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倒是本王冒昧臆断了。”赵爵口中应着，似信非信的。话是冲着包拯而答，一双鹰目却再次望向东方奕师徒，有些意味深长。

话题至此，大家便都不再多言。

后来，大家落座闲聊了一会儿，说的内容也无非是赵祯相关，问其这段一切可安好，其间亦有谈到开封一案，谈到展昭云云，再及包拯贬谪，极尽委婉，然话中尽是惋惜和感慨。而后，赵爵留下礼物若干，便带人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