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眼相加 忍拒君心

“如何？”黑衣女子斜倚在门柱上，一双俏目朝堂中之人瞥去。

“呵呵，”堂中太师椅上的人似是随意地一笑，目中却有精光划过：“过两日吧。稍过两日，你自然就会知道。”

“这些事情本与我无干，我原本也没那么多兴趣去了解。”那女子闻言，未回头，只是冷言应道，而目光则越过院落中的一棵梨树，不知投向了何处。

虽明知面前这人的身份尊贵，她的心中却是不以为然的。

“你呢？在那地方住了这几些天可有所收获？我猜，他没有去找过你吧。”他随手端起桌案上的一盏清茶，问道。

“的确若你所说，他一次也未曾去过。他若当真去了，我倒是不稀罕了。”女子半侧过脸来，微提嘴角，一副神情淡淡的模样，面上并无分毫沮丧之色。

“呵，你倒是沉得住气。”那人看了她一眼，又是抬眉一笑：“我原道你有何更高明的法子，也不过就是动动刀子，瞧你动了动嘴皮子，也没能。。。。。。”

“没能又当如何？”黑衣女闲懒慢声道：“我的事情，我自有分寸。希望我们彼此都记住我们的关系和目的。”

那人没说话，半晌，起身离去了。

数日后，傍晚。

“慕容公子可在房中？”王朝的唤声在门外响起。

“在，何事？”片刻，门打开了，慕容君笙一袭青色长衫。

“大人请您去正厅。”王朝礼貌邀请道，面上却是掩不住几分喜色。

“哦，请你先行一步，告知大人，我即刻便去。”慕容君笙点点头，并不再多问。

“好嘞。”王朝闪身离去了。

来到这邓城，虽然不及在开封繁忙，但包拯到底还算是有官职在身，纵是低微，也不会虚度光阴。加之那日襄阳王赵爵前来，说是祝寿，明眼人一看便知那其中的挑衅意味。包拯这两日忙于这些，慕容君笙一直未见到他。

“大人，”公孙策自后堂而出，冷不防却是眼前一花，脚下一个踉跄。幸而被赵虎及时扶住，不至于跌倒在地。

“公孙先生，你？”包拯快步上前：“可是身体抱恙？”

“无事、无事。”公孙策连连摇头，心下却有几分奇怪，近日常常看到目力有些不及。

包拯见此，便也不再多问。

“大人，您，当真要如此？”公孙策得知包拯意欲为何，心中颇有几分忧虑。

“如今我们已到了邓城，事态复杂，一切未见头绪。时至今日，为了日后方便，且先行这一步吧。”包拯沉吟着点点头。

“大人，”正待公孙策还欲说什么，有人在外唤：“慕容公子到。”

“请他进来吧。”包拯应道。

“在下见过大人。”慕容君笙缓步入内，向包拯施礼道。见除了东方奕不在，其他人都齐聚厅内。想是东方奕时而行踪不定，故而未有前来。

包拯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两遍，看着虽依旧瘦削却十分挺拔清正的身形，目中露出笑意，关切问道：“这些日子，慕容公子身体可大好了？”

“多谢大人关心，在下的伤早就痊愈了。”慕容君笙回应着他关切的目光，心中一暖。

“此番大人唤大家前来，是有一事。”见众人闻言，神情肃然，微微一笑：“众位放心，是件好事。尤其是对慕容公子。”

“对在下？”慕容君笙微感诧异，抬头道。

“正是。”公孙策点点头，上前一步道：“早先闲聊之时曾听闻东方先生道，公子早年便不幸父母双亡。大人怜你身世，又见那日你舍身相护，敬你侠义心肠，心中一直颇为感动。有意收你为义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什么？收作义子？！！

此事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不由地有些错愕。他无论如何也未想到包拯竟会对他一个相识不过短短旬月之人生出了如此念想。难道是自己的行止已然引起怀疑了吗？不可能啊。慕容君笙心中悚然一惊，下一刻却又否认了这个想法。

一时间，他愣在了原地，却看到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王朝马汉等人一脸惊讶，艾虎却是满目的惊喜。

“这的确是本府的意思。但也要问问过你的意思才行。你，可愿意？” 包拯望向他，颔首微笑道，一双虎目中隐有殷殷期待。

做大人的义子——若他还是他，只怕会在惊讶之余多出不少的喜悦和满足，而后笑着屈膝跪下，向他敬上一盏孝子茶；而今可惜他已然不是他，震惊之外却是滋生出了不少困扰和无奈。既已不是他，又怎么能。。。。。。。

“慕容公子？”见他一直低着头久未开口，出言问道。

半晌，他抬起头，迎向公孙策探寻的目光，缓言道：“在下惶恐，承蒙大人一番垂怜错爱，心中自是感激不尽。然在下出于寒野，自知身微人卑，故而不敢高攀，怕是要辜负大人和公孙先生的美意了。当日山道旁的相救，本当该有此为，大人不必因此而一直记挂于怀。”

“什么？！”一旁的艾虎乍一闻言，竟是忍不住直接跳了起来，其他几人亦是瞪大了双眼直愣愣地盯着他，似要将他看出个窟窿来。

“如此说来，你是不愿？”慕容君笙虽是言辞文雅有礼，然话中含义，不言自明。因而公孙策直言相问。

“是，在下不愿。还望宽宥。”慕容君笙依旧淡然道。

“你、你！”性子急的张龙从位子上一跃而起地冲了过来，张口便是：“慕容君笙，你竟然会说不愿意。包大人爱民如子，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你竟然。。。。。。你该不会是嫌大人如今贬官失势，所以。。。。。。”

张龙口不择言，连包拯站在一旁都顾不得了。

“。。。。。。”闻言，慕容君笙却是眸光微微一暗，面上白了几分。只不过，此时却无人看得到。

“那日你身受重伤，失血过多。为了救你性命，大人不顾自己舟车劳顿的身子，硬是舍血三碗，灌注到你的体内。枉大人活你一命，你却这般不懂知恩图报！”张龙激越之下，什么也没想，话是脱口而出，旁人拦都拦不住。

什么？！！原来自己一命，竟是大人饲血而来！难怪自己醒来后向东方奕相询，他无论如何都不肯告知。

此言带给他的震惊，丝毫不亚于方才要收他作义子时的。他不由地脚下踉跄着后退了半步，胸臆间只觉得有血气不可抑制地涌动起来，情绪波动间，暗毒发作，丹田处一阵绞痛，让他的面色又白了几分，却更是下定了决心。

“大人。。。。。。”他定定地望着眼前的那张刚毅的黑面，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勉力平复了下心绪，尽量用平静无波的口吻道：“大人对君笙的活命之恩，君笙感激不尽，来生愿全力相报。”

“来生？”马汉闻言，面上一哂。

“罢了、罢了。原就是本府奢求了。”包拯走近两步，止了众人的话，挥挥手，道：“那日救你之事，换做他人，无论是否曾相救本府，本府都不会坐视不管。故而你不必因此而有任何的负担。方才之事，就此作罢，就当本府从未提过。尔等也不必再多言了。”

“君笙不才，有负大人错爱。多谢大人体谅。”慕容君笙依旧古井无波地冲他拱拱手，强压下上行的气血，低首间眸底满是浓重的歉意与挥之不去的苦涩。

“时辰不早了，尔等且退下各自歇息去吧。”望了眼窗外已沉的夜色，包拯冲众人吩咐道，眉目间颇见疲色。

众人闻言，也不便再多言什么，依次退下离去了。

慕容君笙似是呆愣了片刻，目色有些恍惚，终也拱手随众人一同退出了门外。

“大人。”待得人都出去，厅内又复了安静，公孙策慢步上前。

“自己想收，人家还不愿意。”包拯挥手苦笑道。

“此事本是随缘，大人倒也不必太过介怀。”公孙策宽慰道。

“罢了、罢了。”包拯道。

“咦，大人，那是什么？”似是发现了什么，公孙策快上两步，走到门口，俯下身子拾起一物，递给包拯——

那是一块纯金所打造而成的小牌，四周纹饰着甚是精致的暗边，中间所书有两字——慕容。包拯看了半晌，又是一笑：“原来是为着这个。公孙先生可知这是何物？”

“学生愚昧。”公孙策摇头道。

“你别看此物甚小，此乃慕容千客家的金牌。”包拯继续摩挲端详着。

“如此说来，慕容君笙原是慕容家的世子？也难怪他不肯拜大人为父了。如此一来，岂不让他自降身份了。”公孙策闻言，恍然道。

“这大抵是原因之一，不过，是否是唯一原因，现下尚还不可知。但愿事情没有本府想的复杂才好。”包拯沉吟道。

“大人是怀疑。。。。。。？”公孙策又是一惊。

“这慕容千客虽是有官爵在身，却是个闲散的性子，常年不在京中，甚喜游山玩水，对于朝堂之事并无太大兴致，且多独来独往，与其他重臣、宗亲都无太多往来。以至于后来英年早逝了，也无太多人前来吊唁。”包拯望着公孙策，明白他心中所想，摇头道：“许真是本府想多了吧。”

“原来如此，也难怪慕容君笙颇有几分傲气。”公孙策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