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外千里孤寒,尸横遍野。
血腥味弥散在这死寂片刻又喧闹的塞外里,欲来欲重。
他座在废墟一处,举起酒壶一饮而尽。
前来的士兵禀报:“将军,胜了。”
“胜了……胜了。”
他摇了摇酒壶里不多的酒,轻轻一笑。
“好,回程!”说罢便把壶中的酒饮入腹中。驰马飞奔,离开了这寒气逼人,荒无人烟的塞外。
“……”
“秦将军,这杯酒朕赐你。”皇上说完,把酒放在了他的手上。
他没有丝毫忌讳,两手端上说道:“谢主隆恩!”
“好!”皇上挥袖笑道,“今日设庆功宴,庆秦将军大破齐国凯旋归来。”
那一晚灯烛通宵,很是热闹。
他脱下厚重的盔甲,轻手轻脚地点亮了蜡烛。
他看见座在椅子上的她。
“还没歇息吗?”他问。
她起身看着他,看着她深爱着的人。
“嗯,等了你一宿。”她说,“衣服解下。”
他没有丝毫犹豫,坐下解开了上衣。
映入眼帘的是一道道凌凌尽尺的刀疤和伤痕。
数大数小共余49处。
她轻轻地抚着那上面最大的那条疤痕,和当年那条无异,都历历在目。
“又添了两处吗?”她看着他背上那两处新的疤痕问道。
“是,被敌方齐国将士偷袭了两次。”他看着铜镜里已泪流满面的她不忍的说道。
她缓缓从身后抱起了他,脸紧紧贴在了他的背上。
“别打了好吗?我们离开这儿,去乡间过些平淡的日子,好吗?”她哭着说着。
她担心有一天他也会和其它尸体一样,倒在了冰冷如霜的塞外。
“三日后与齐国决战,等打完这最后一场,就罢了。”他微微叹了一口说道。
“好,这仗要多少时日?”她问道。
“多则一周,少则三日。”他闭上眼睛说道。
“……”
第二天,他跨上马,对站在门前久久不离的她说道。
“去吧,我稍些时日则归。”
“好,我等你。”她看着他渐行渐的背影说道。
他已于心不忍再离开她。
走前就对她说:“这是他此生最后一仗。”
“……”
塞外仍和往常一样,冷的令人发指。
他手提酒壶,看着这般模样。
“报!”士兵跑来说道,“敌军已过临川。”
他嘴角扬起一抹轻笑,“好,传下去,严阵以待!”
“是!”士兵说罢便退了。
他提起了靠在墙边上的那把跟随了他十几年的矛枪。
他走出帐外,只见天外雷声阵阵。
“要来雨了吗?”他自言自语道。
“将军,敌人已离城关外500米除。”士兵说道。
他把喝完的酒壶扔掉后,说道:“跟我前来。”
“是!”
“……”
他站在城上向下俯看。
城下敌军黑压压一片,这是他有生之年第一次看到敌国派出这么多的兵。
他倒吸一口凉气。
“这场仗,既使死,也必须赢!”
他看着敌方为首的将士,“当年,父就是死于他手的。”
那天晚上,他没告诉她的是,“他可能回不来了。”
敌方将士有精兵120余万,而他加上全部兵力也只有60余万。
他看着敌方的将士既将濒临城下,便挥手示意开城门。
他骑在马上,手持那把熟悉的矛枪,看着敌方将军。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人——傲千辰。
当年父征战三年,三年之间杀敌无数从未输过,久而久之父亲号称战神。
他很是崇拜父亲,就常常问母亲父亲的战况。
那次战役,傲千辰还是个少年。
父亲擒住了他,带回帐中当了俘虏,父亲看他甚为年轻就不忍杀他,就把他留在了自己身边所之听令。
可谁知父亲如此信任傲天辰,可他却背判了父亲,亲手杀了他。
傲天辰被将士包围之时,父亲艰难的摆了摆手,说道:“放他走吧。”
将士不甘,问:“为何?”
父亲笑了笑,“他还是个孩子。”说完便断气了。
那天,他在院里等着父亲很久很久,但终不见父亲。
母亲告诉他,“没事的,爹爹会回的,他可是战神啊。”
“嗯,我长大后也要像爹爹一样当一个战神。”他激动的说道。
“好,秦儿乖。不久爹爹就回了,我们去洗手吃饭吧。”
“好,秦儿知道了。”他说。
那天将临傍晚之时,有一群官兵来到了他家。
“秦府梦怀兰接旨!”公公边卷开轴子边说道。
“是,梦怀兰接旨。”娘和我跪在地上说道。
他听着听着,只听懂了一句话。
“秦峰战死于塞外。”
“爹……死了……”
之后娘就卧床不起,很快就去了。
他跪在娘的灵位前,整整三天三夜。
他看着灵位上那行醒目的大字:
“梦怀兰之灵位。”
他起身点上了一把香。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害母之逆,死之必报!”
他的双眼被憎恨占据了。
之后拜师十年,只为杀一人——傲天辰!
他想起母亲死时的那句话:“秦儿,此仇必报!”
泪流过他那饱经沧桑的脸,“这一天终于来了。”
“杀!”他一声令下,身后六十万兵士向外涌出。
他明知这场仗必败无疑,他明知今日他会倒在这千里孤寒,尸横遍野的塞外。
“就和父亲一样。”
他冲入敌内,奋勇杀敌。
“血溅三尺,不消一恨。”
他身上的疤痕欲来欲多,血渐渐从盔甲里流出,占据了他那半张脸。
“杀!”
“杀!”
“杀!”
一声比一声如雷贯耳,一声比一声震耳欲聋。
一道剑光划过他的脸。
“又添了一处吗?”他摸着脸上那道血淋淋的疤痕说道。
“放枪下马,便饶你不死。”
他顺着发声之处看去。
他的瞳孔骤然放大,“是你!傲天辰!”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他手持长矛,一脸高傲的看着他。
他看着傲天辰,看着当年杀父之人。
他紧握拳头,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死无全尸!
“少废话,拿命来!”说罢便手旋长枪,向傲天辰刺去。
傲天辰见状,手弯矛柄用以格挡。
他见一枪不中,便再提一枪。
“嘭,嘭,嘭。”两把冷冰器对撞于心。力道之大,不时火花闪烁于之间。
“嗖!”的一声,一支箭射入他的胸膛。
“啊!”他吐了一口血,倒在马下。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傲天辰看着应箭倒地的他,冷冷一笑。
“在死之前,告诉我你眼中的的杀意为何这么重,为何这么想杀我?”
他不甘,不甘就这么倒下。
他艰难的握紧手中的矛枪,强忍疼痛站起来。
“你果然不记得吗?傲天辰!”他一子一句的说道。
“果然吗?你一生杀人无数,连我都不记得了。”
“哼,听你这么说我倒还真感觉你的样子有些熟悉。”傲天辰高傲的说道。
傲天辰看着他,突然愣住了。
“你…你难道是秦峰之子——秦少龙?”傲天辰眼里划过一丝慌忙之色。
“这么久了,你是第一个叫我名字的人。傲!天!辰!”
他笑了笑,拔下刺入背中的那支冷箭说道:“今日我必要杀你!”
傲天辰笑了笑,眼里恢复了平静。
“就你?原来战神的儿子也不过如此!”他嘲讽道。
“是吗?”他缓缓站直身子艰难的说道:“尔等的首级,阁下收下了!”
说完他挥动矛枪,朝傲天辰刺来。
傲天辰见状,乱了手脚。
“噗!”矛头刺透了他的身体。
“咳,咳,咳。”几股鲜血由心而生被他吐了出来。
“你……竟然……”他看着胸口前的伤口说道。
“哼,想杀我?就凭你?还是去死吧!”傲天辰冷笑道,说完便又一枪刺来。
“啊!”
又是一枪刺过他的身体,血不断向外涌出。
他看着胸口前那把刺透他身体的矛。冷冷笑了笑,强忍那把已刺穿他身体的矛,挨着它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着。
“我…叫秦…少…龙!二十四岁时失父,不久之母病逝于天。拜师学艺十年,只为报父母之仇。”他看着傲天辰一自一句的说道。
傲天辰的矛柄上那行可见的血迹犹显清晰。
傲天辰神情满是害怕,“你……你……”
他冷冷笑了笑,提起手中的矛枪挥过。
傲天辰的头颅应声倒地,血溅十里。
他看着已没了头颅的傲天辰,冷冷笑了笑,看着身旁十里堆积的死尸,说道:“爹,娘。杀父害母之仇已报,你们安息吧。”
说完便倒在了这千里孤寒,尸横遍野的塞外。
“……”
她站在院里,等着他。
等到的却是他身上那副冰冷的盔甲。
盔甲破痕无数,早已晒干了的血迹清晰可见。
她强忍笑容笑了笑,擦掉脸上不断划过的泪珠。
尽管她知道,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知道他已倒在了那冰冷的塞外。
“不过,一切发生的太快了。”
她对着盔甲哭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
“……”
塞外寒气逼人,到处尸横遍野,历历在目。
她穿上夫君的那套破损了盔甲,拿起那把沾了血的矛枪,看着塞外笑了笑。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