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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望山,鱼窥荷

渔舟唱晚风

很久之前,师父说进了这门,就不要想着俗世的事情,彼时我还觉得这清闲日子不知道怎么过下去。

我号空尘,是寺里看管香火做些杂事的人,算不上重要。

我看见许多人三步一跪,两步一拜,踏进这寺庙的门,我听见他们说这里是圣城,纯净如斯。世人是世人,千千万万个人,就有千千万万件事,自然多的数不清。

若是真有佛,他也没空管这些闲事,我倒是听了不少,只能余下唏嘘。

檐上雨淅淅沥沥,青烟淡淡,弥漫山色。

我摆好那些木签,又把木鱼规整,隐隐绰绰有人进来,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她双手合十向我讨签,摇出来的签子是明晃晃的是个“上上”,道贺过后,她轻轻的问:“这寺庙的佛祖可灵验?” 我低头:“信则可灵。” 她说她有一个心悦的人,一眼心动只是那天的林荫道上他穿着白衬衫和她打了声招呼。她从很远的南方过来,有人告诉她这里的寺庙很灵,徒步进城,看见这里的人都是质朴,本性不坏。她又转了话头,说她遇见的那个人让她觉着世间那“少年”二字仿佛专门为他设计的似的,真是希望这上上签可以给她好运,最好和这个人厮守一生。

我垂首:“一定会的。”

她转身朝佛像拜了又拜,一脚跨出门又转身,“小师父,你知道仓央嘉措吗?这里和他描述的好像,我猜你们会把我喜欢的人叫做情郎。”

我点头,未曾过多言语。

这里的天气总是莫测,一时阴雨一时晴。一个三十多岁的人民教师也来过这里,那天的太阳确实有些晃眼。扫地的师兄刚扫完暮夏时节院落里最后一片叶子。 他进了门,也是双手合十,我看着他拜佛祖,我不知道佛祖有没有听见他内心的独白。

他也向我求签,求的是什么我已经忘记,只记得他说他一直没有一儿半女,近来他的妻子病重,来拜拜佛看看能不能有转机,他说他并不想干教书的活儿,如果能再选择一次,一定是去当个唱歌的,哪怕是在桥洞子里唱也好,流浪流浪,去很多远方,去西藏看看,去云南看看,要是能带上这个陪了他许多光阴的女子那就更好。“万事皆有因果,一切都有希冀。”我记得我是这样说的,不知道他的妻子最终如何如何,那些经书并没有教过我怎么看得一个人的命运。

很多事情信或不信,难以揣测。

有一对六十多岁的老夫妻跪在蒲团上,神色远比年轻人更为虔诚,原谅我只能用虔诚来形容,那是堵上大半辈子的失与得一般的真挚。

我说这是上上签,他们喜形于色。其实心愿很简单,就是希望几个孩子多回家,老婆婆笑的皱纹一条又一条,她说她又学了几道新式的菜,说不准现在的这些孩子会喜欢。他们相互扶持着出去的时候,我是真的笑了,我告诉他们“信则可灵。”

有一个小姑娘送了我一盒夹心饼干,她说这个哥哥肯定喜欢吃的。

我至今记得她明媚的笑靥。

我没有对这些凡尘抱太大的期待,师父却告诉我出家人也是凡尘中人,只要活在这世上,就无一例外,因为这是人间。

我幡然醒悟,好像记得的记得已经不是多重要,我一遍一遍咀嚼这些人的故事,就像是把另一本不同的经书悟了一遍又一遍。

那对老夫妻说“孩子,不知道年纪这么小就出家是否委屈?”

那位中年的教师说“你小时候是不是就想着要出家呢?”

那位姑娘说“师父,你可有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哪怕只是曾经放在心尖尖上。”

我双手合十,轻轻拨动手中的念珠:“有啊,是菩萨。”

自始至终,都是这内心充斥的不要命的赤诚吧。

我遇见的人形形色色,他们进了这里只余下敬畏和期许,我为他们查签,我整理这里的木鱼,我每天做早课。这样的生活仿佛已经继续了很久,不知道哪里是尽头,也不是每个出家人都能够拥有一颗舍利子。

这些人或成功或落魄,性格温和质朴或乖戾暴躁,都与我无太大干系。我有我的香火客,他们有自己的生活,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新的一天到来的时候, 庙门台阶又长了几块小小青苔,鸟雀争鸣,且拼春风一叹,还好,近日雨多。我惊觉自己已经垂暮,我想起那盒饼干我也曾专心吃过,很甜很脆,夕阳浅浅,踏风而来,我眯着眼睛好像已经把这一生都参透了。

不知道佛祖是否真心听过这不可胜数的祈祷,又有多少得以实现。当初我低头喃喃那些难懂的经文时,他是否也曾投来目光,神色温和。

我的浮生梦境虚虚幻幻,看过风舞槐花落御沟,也看过终南山色入城秋,忘不掉的还是最年幼的时候折的那只纸船。

梦里过客笑眼望,望回廊,秋螽藏,人世短,人间长。

人望山,鱼窥荷,去日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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