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回家了吗

     “嘟……嘟……嘟……”手机屏幕在办公桌上发出幽幽的蓝光，他看见来电提示上，赫然是“爸爸”二字，拿过手机，依旧是不耐的关闭了手机屏幕，他有点呆滞。

      “小尹啊，过来一下，这水龙头还是有点不对劲儿啊！”被叫做小尹的他“腾”的一下跳起来，随手将手机关机放进的裤兜里，一边拿工具箱，一边应答着：“来了来了。”

      他赶到时，水龙头边正有一个头发抹得发亮的男子，五官似乎在这张一戳就能流油的脸上找不到位置一般，可笑的聚集在一起。西装幸好是合尺度的，不然绷在他身上，恐也够呛。他看见这人脖子上有一个工作证，是个科长。他立马恭恭敬敬地低着头，弓着身修水龙头，水龙头修好了，他又唯唯诺诺的离开，临走前那位他也没记住姓名的科长拍拍他的肩，笑的两只绿豆小眼眯在一块儿：“小尹，好好干，你很不错。”

       他拖着疲惫的灵魂，灵魂拉着他的身躯在x市的街道上行走。霓虹灯红红绿绿，将城市照的繁华而又有些糜烂，夜间的都市像个怪物，在光照不到的地方流淌阴暗与罪恶。他嘴角勾起一抹无力的笑。三年前他来到这里，那时他还是一个大学毕业生，有年少轻狂也有满腔热血，当他递出的简历一次又一次被退回时，他才发现自己不过是芸芸众生中一只蝼蚁。最后他辗转几处终于成为了这家三流公司的职员，仰人鼻息，说难听点儿，就是个打杂跑腿的。

       躺在出租屋里的硬板床上，他突然觉得很委屈。打开手机，才发现有好几个未接来电，全是父亲打来的。他有些发愣，恍惚间想起这三年为了所谓的体面他一次家都还没回，三年里他又有哪次主动给父亲打过电话呢？真是该死，他暗骂自己一句。

       鬼使神差的按通了父亲的电话，那号码都让他觉得有些陌生。电话接通了，他颤抖地喊了一声“爹”，父亲似乎很激动，却又压低了声儿：“诶，娃，你娘她睡了，这儿信号不太好，我跑出去找个地儿啊！”一阵忙音从话筒中传来，他突然想起娘打猪草的时候摔伤了腿，也不知道有没有落下什么后遗症，爹的烟杆子被自个儿磕裂了，也不知道换了没……父亲的声音再度传来，他才回过神儿。“娃儿，在城里还好吧？你打小就聪明，爹就知道你有出息！”“爹，我……我过得好呀，这里老美了，啥时候我带你和娘来这儿瞅瞅！”他鼻头有点儿酸，爹和娘这辈子都没出过山沟沟哩。

       父亲一直在念叨，就像喝了陈年佳酿，谈起他就滔滔不绝。他的眼前有点花，他想起以前他要啥爹都竭尽全力给他，他大二那一年出了车祸，他爹一个劲儿的把干瘦的手臂伸到护士面前，像疯子一样：“我的血多，您们都给他！我就这一个儿子，他又乖又聪明，以后是有出息的人，我求求您们呐！您们都是观世音菩萨！”躺在病床上的他，看见父亲的低声下气，看见父亲的花白头发，怎么感觉身上的伤痛的更厉害了呢…似乎又回到三年前他离开故土时，父亲把几张皱巴巴的百元大钞放在他衣服夹层的兜里：“娃儿，需要啥就给爹说，爹都舍得。”

      背着漫天的星辰，他亦步亦趋，回望身后，风呼啸着将父亲的话消磨的毫无踪迹，眼前蒙上一层水雾。身前是理想，身后是故乡，理想，就是离乡。

      他终于发现，原来世上那么多赞美父爱的华丽辞藻，永远都抵不过父亲的一句爹都舍得。

      泪眼朦胧间，他听见父亲说：“娃，你啥时候有空啊？”

      “咋啦？”

      “娃，你要回家了吗？如果你太忙的话，那就……”

      他泪如泉涌，重重的点了点头：“嗯，回家。”

      其实外面世界再美丽繁华，至少那都不是我们的家。

2017年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