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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宫】桑榆未晚·伍·相逢修道半缘君

東宫桑榆未晚游记系列

小枫轻呼出口气,手里的弓弦已经拉到了极致,发出“咯吱咯吱”的抗议声,箭镞对准了前方数十丈开外的野鹿。潺潺溪水旁的野鹿,正安然地低头喝水,浑然不知自己身处险境。 

        上河的流水因为走山塌陷,浑浊得已不能喝,它只得涉险跑到这供养人类的水源地来,讨水喝。正直春意盎然时节,原本茂盛的芦苇荡被方便打鱼的村民剔除许多,变得稀疏不已,并不能遮掩护体。 

        她只需要松动手指,锋利的箭镞会在一瞬间穿过青枝吐嫩芽的芦苇,直插入野鹿咽喉,鲜血涌出浸泡它棕色的皮毛。 

       千钧一发之际,弦发出声脆响“嘣”地断了。羽箭弹了下,垂头离弓落地。野鹿耳朵抖了抖,猝然一跳慌张失措地朝林子深处奔去,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枫心有不甘,翻身下马翘首朝空荡荡林子里望了望,失落地扯着马朝山道走去。 

        半盏茶功夫没有,李承鄞扛着两只野兔从西侧林子里走出,看到山道上牵马屹立许久的小娘子,似乎空手而归,准备嘴欠几句嘚瑟一下,自己如何满载。还未开口小娘子转身,眼眶泛红撇嘴道:“李承鄞…弓弦断了…咱今晚得饿肚子了…” 

       “没有没有,我猎到了两只野兔,够我们吃两顿了。”李承鄞赶紧把委屈劲十足的人,揽怀里哐哄。 

      小枫伏在他胸口哽咽 “我不要吃萝卜…” 

      “咱们不吃萝卜,吃肉!在配坛上好雕花酒,好不好??” 

       “嗯…” 

       李承鄞长叹人生世事难料!堂堂一朝帝后流落民间,英明多年算尽百事,奈何算不过天。大抵月余之前,他与小枫在官道上挥别裴照王太医,两人骑马偏北而去,先行大庸。

        裴照则领命,重返渝州明访暗查些事宜,因此事涉及官僚百姓居多,只可小心行事,不可贸然打草惊蛇,甚至还参了许多江湖人士进去,尤为复杂。更恐彻查此事过程中,招惹仇家上门杀人灭口,让小娘子陷于危难。 

        李承鄞干脆兵行险招,扬镳而行。连同茶商的身份还有那碍眼车队一同卸去,带着小枫策马奔走四方,并与裴照约定好十日后潭州星沙,东城小别苑碰面。 

       别苑是在渝州游玩时,就托人在星沙置办好的。李承鄞想着客栈在如何,也没自家后院住着舒坦,说个话吵个架,还得担心隔墙有耳。

星沙小别苑中,房舍一明一暗交替错落,院外粉墙环护,绿柳周垂,三间垂花门楼,四面抄手游廊。院中甬路上铺满白碎石子,矮矮石阶接连厅堂,合门推开是一小块外沿台阶,正好够两人在上面饮茶赏花。院落中种着两株杜鹃花,春风吹拂带过徐徐花香。谈不上富丽堂皇,但也算得上清新雅致,是个让人安心歇息段时日的好地方。 

       后面接二连三发生地事情,让李承鄞更加确定置办这间小别院,是个正确的决定,不然真的就得是帝后共同流落街头,凄凄惨惨戚戚。 

       那日官道一别,两人似那话本中侠客夫妻,骑马纵游潇潇洒洒,仗剑走江湖笑谈山川间。雾霭飘渺,如幻如梦,笼罩着三千巍峨雄峰,缠绕着森林的茂密苍翠。 

       难得如此自在疯跑,李承鄞与小枫一路上又是比骑术又是赛马乐了个尽兴。抵达大庸时小枫早就困得不行,然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路行山间,姑且也找不到什么临时歇脚的好地方。算着时辰没多久就日出了,李承鄞让小娘子坐自己身后来,靠着他眯会。 

       行径许久,背后的人累极了,轻打着鼾,山也在酣睡,雾却醒着,弥漫行走于山峦之间,终于在太阳升起之前,越岭登顶。迷蒙山之空灵,浸润森林之苍翠,陡添山林之神秘。

       他轻唤:“小枫…醒醒我们到了。” 

       “让我睡会,就一会,我保证就一会。” 

        瞌睡虫遮眼的人,也不想看什么山色空濛,就想一梦大觉。李承鄞无奈揉揉眉心,也罢。距离日出还有段时间,他也累得不行,闭上眼两人靠坐在顶岩边相互依偎着沉沉睡去。 

        曙色初露,绚丽喷薄的朝晖,似万把利剑戳向雾的妖娆,它知趣地隐藏起妩媚,收敛起缭绕,隐匿于山林。大庸的穷山峻岭,是难得一见的绝妙,千丈绝壁挂金松,万尺深涧锁玉龙。一山为一景,一景醉双人,亦是一双人盖着晓色晨光入梦。 

       这一觉睡得甚是香甜,以天为被地为床。小枫睡眼惺忪伸腰打欠,李承鄞浅觉轻眠怀里人稍有动静,他也跟着缓缓清醒。天边晓色已更替为暮色余晖,浮浮沉沉地落日暖照,两人感慨也不算白跑一趟。       

       晚霞散尽前,两人赶紧下山策马踏进灯火阑珊的城池中去,唯美食不可辜负也。潭州位偏西南,这里的吃食更是辣中之辣,口味虾虾色艳丽、汤浓、味重、香辣无比。起先浅尝一口,是种从脑壳一直辣到脚指头蜷缩的辣,辣得小枫舌头直伸,大呼过瘾。

李承鄞面色难堪,看着身旁辣得跳脚,一边喝茶还嘴不停闲的小娘子,实在心里发虚。手里的筷子是提了又放,放了又提有点为难。 

       小枫呼哧呼哧吹着热气,捧着茶杯小抿一道:“不辣的,入乡随俗嘛…”话完,还夹了一筷子虾放他碗里。

      不辣?李承鄞眼角抽了抽,看看周围潭州百姓那吃辣架势,是把辣椒当饭吃的,不是下饭吃。眼睛一闭,罢了人生得意须尽欢,张嘴塞就得了。这一筷子下去,他又开始周身发汗,头脑发热,辣味上头,上头。一个虾下去,两个虾下去,细品还有那些让人欲罢不能是什么情况? 

       小枫满意地看着突然顿悟,开始筷不停闲的人,点头谬赞道:“我说嘛,南方的辣子有勾魂奇效,扯手不得停,一品魂牵梦绕。”红艳艳的虾壳,白嫩嫩的虾肉,鸡汤上浮着几根绿的葱段和紫色的紫苏,是具地方特色的上嘴吃食。 

       无辣不成欢渐成地口味习惯,让小枫砸吧嘴感慨,不顺个南方厨子带回宫,怕是往后用膳都无味寡淡愁不遂意。 

        方从小店里拍肚出来,一股臭气扑鼻而来,漫漫长街上大家似乎对于这股子臭味,已经习以为常并未有人掩鼻而逃。小枫心感好奇顺味寻去,只见一口烧得缕缕冒丝青烟的油锅,摊贩老板长筷子挑着一块块青灰色东西,丢入油锅里冒出阵阵白烟,伴随徐徐臭味隐约细嗅,还有那么一丝香。 

       隐感不详,李承鄞抓住踮着脚就要往小摊贩跑的人。小枫不满皱眉:“我看看。” 

       “明儿在看,我…不太好…”李承鄞掩鼻皱眉,腹部时不时滚来阵阵绞痛,让他此时说话的话语都有些打颤。 

        察觉到攥着她的人,手冒冷汗确实不太对劲。小枫关切问道:“怎么了?哪儿疼啊?”

         搀扶着李承鄞一路跌撞走回别苑,他摆手嘴说:“无碍,兴是方才那辣味过重致肠胃不适。”小娘子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焦急在房里忙活,又是端茶递水,拧干巾帕给他擦脸的样子,看得李承鄞有些好笑:“又不是什么大问题,看你急成这样。”

那大别苑里居然连瓶药都没有,更别说半个仆人,唯就是厨房里还放了些以前住家户,留下的财米油盐也不知道放了多久。小枫愁容堆面:“那你有没有好点?还疼不疼啊?”

         “过来,陪我坐会儿就不疼了。”

         “真的?”小枫半信靠坐过去,顺着枕腿上人的鬓发想想道:“李承鄞,你想不想喝点白粥缓缓。”原来在宫里,她若是肠胃不好的时候永娘都会熬上些小米粥待缓一下,是要舒适很多。

        李承鄞闭眼睛回道:“不了,怪累的。”他今儿用完晚膳后,身子骨就有些软,加上辣得胃疼。整个人都早早地就开始困乏,没和小娘子搭话几句便已梦会周公。

        皓月银霜穿过灯影纱帐,淡淡投在李承鄞脸上,漆黑顺滑的长发凌乱散开,睫毛浓密像蝴蝶般微微抖动。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微阖,许久没有看过这般卸下装备变得温润如玉的人。

       小枫观察半响,确定人已睡着,悄悄伸出魔爪,戳了戳他的脸,细腻润滑不管摸多少次,手感都是那么好,还带着点凉意。她正欲用指头轻抓他的面颊,怀里人一把捉住那只在自己脸上做恶的手,起身一吻压了过去。

        “是你先招惹我的。”

        “李承鄞,你不难受了?”

         “你负责,我就不难受了。”

         “我…”还未辩解出半句话的人,又被一吻堵住了她的嘴。小枫抬眼看见凌驾于她之上的李承鄞,心里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她大抵是又不知道,栽了他挖好的那个坑里,绝对地蓄谋已久!骗子!

        天边婵娟当空,羞得扯了块浮云遮面。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李秉文倚靠梨木雕花栏杆旁散了会神,目不转睛盯着小厢院中的戏台。

        台上人,戏中人。观其人,刀马踢台翻花旦,小嗓一亮哦吟腔曲,胜过巾帼,品闻蕴意,狂傲不羁,享乐韵音,慵懒洒脱。戏中侠气绵情,独有无别他。

刀马旦铿锵有力踢着台步,潇洒转身下台。见此,李秉文翻身下小游廊,跟着刀马旦蹭回后台。他揣着袖子嬉笑道:“多谢姑娘出手搭救,小生免贵姓李,名秉文。不知姑娘芳名?”

        拆卸戏服蟒扎靠,摘着翎子的刀马旦手顿了下,淡淡看了眼靠坐铜镜旁的人,诺道:“国姓,免贵李氏?”

         “前朝李氏,八竿子打不着边。”这问题不大,他李秉文在武当都不知道解释过多少次,答起来还算游刃有余,散落在外的皇室多不胜数,有些几代宗亲就不在上京,迁居山野或隐于偏城。

        刀马旦不说话,继续卸着脸上粉饰。露出丹凤眼左眼角下一颗小小泪痣,美而不媚目光清冷,仿佛看尽世态炎凉,似那仙人悄入俗世看尘凡。

         刀马旦向来寡言少语,即使在戏班里都是偶尔勾下嘴角,点个头。对李秉文更是,除了捡他回来的那天就说了句:“穿上,别着凉。”后在没下文,今儿这句知他姓知他名的话语,也不过是两人认识?三天才出的第二句。

        光着腚的人站在街边饥肠辘辘,看着肉包子口水横流。李秉文现是已人到绝境,身上唯一的那件裤衩子,都在山林间采摘野果时划得稀烂。破布行囊挡前不顾后,捂了裆只得光着腚,大姑娘小媳妇看了都是不入眼,大骂登徒子。虽颜面扫地,奈羞迫敌不过饥饿他还是跑街边转悠,期盼哪家好心人赏半个馒头。

        饥寒交迫,李秉文托着手里奇门盘准备去当铺,押了换点银两解决一下燃眉之急。就在他犹犹豫豫,愁眉不展时,一个热腾腾香喷喷的包子递在面前。顾不得谢,赶紧抢过一把塞嘴里,才看清递包子的人一身交领青墨长衫,长发挽束简单素带裹上。

        以为是位公子哥,那张脸甚是好看,原是个身着男子服饰的俏美人。美人搭手给他披了件衣裳,丢句话就走了。李秉文赶忙抬脚追去:“我不吃白食的,请问您何姓何名啊?”

抱着知恩图报的心思,李秉文随着美人进了厢梨园花楼,才知原来美人是戏班子里的台柱,怪不得举手投足看得都那么让人舒心。不像上京那些千金小姐刻意而为之,反让人觉得做作。就那么看别有韵味,美人扛的是台上刀马旦,想着那几分胜过巾帼,不让须眉的气质。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

        极美的脸庞看得李秉文有些失魂走魄,他憨笑试探道:“大家都唤你鹤望兰,是么?”

        被唤鹤望兰的人蹙眉看了眼,跟坐同排的师兄弟们,不知是那个多嘴长舌给来了几日,不明出处的小道童说了她那角儿名。李秉文心照不宣:“啊…看来不是。我说嘛,上古柏濩蜀人部落柏鹤氏,属于以部落名称为氏,极为稀少。你我碰面夜郎播州地界…”

        “走南闯北,四海为家。”听李秉文自言自语半天,鹤望兰才开口说上第三句话。她不出于哪里是何方人士,不想听关于家乡源起那些说道。无神闲扯耗力,连唱四五场樊梨花,也是累人得紧。揉揉太阳穴,老班主前几日还让他待人和煦点,别那么清冷,往后为人之道难。

        起身抬步,扭着发酸的脖子想走。身后人传来句嘀咕:“你还没给我说,你叫什么名呢?”

         “叶啼。”

         喜出望外的李秉文提着袍子向前追去:“叶啼,我不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中原有句话说的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你就留我跟戏班子打个杂呗?”

        “你不是中原人?”叶啼疑惑看着眼前人,模子眉眼就是中原人派头,说个话怎么把自己撇得那么外邦。

         “没没没,我是中原人…就是随口说说。”李秉文挥手辩解,他也是习惯性带过。抠抠头继续道:“指条明路?”

叶啼摆手不在说话,嗓子有些干疼,得好好养养。角儿最宝贵的就是这副嗓子,意识身边跟随的小厮接话:“您随意尽兴就好,无需过问。”

        随意?李秉文暗暗叫苦,奈何话已经放出去。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眺看漫无边际杂力苦活在向他招手,耿直人尽心尽力把所有杂物活全部收拾,做了个干净。拍手满意看着自己劳动成果,李秉文心悦还好呆武当几年,劈个柴挑水做饭什么的没白干,要是刚出宫那会儿,他还真揽不动。

        歌声缭绕笛参差,二月登场喜跳花。卯时初刻,紫藤花架下余音缭绕,早早晨雾未散,叶啼就着水濛山色清嗓一曲:“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唱的是一口不太熟练的吴侬软语。

         咿咿呀呀的语调惹了偏房,正在院落里扎步柔拳的李秉文,他探头猫上墙檐听卿一曲,可卿唱去唱来,只有半厥曲并不完整。李三晃脑问道:“小叶子,为什么你又不是姑苏人士,偏要学那边方言小调呢?”

        叶啼默不作声,抿了口清茶继续开口咿呀。她是常年唱秦腔刀马旦,这次随班主沿路西下走南挽北,也想唱曲细水长流般的腔调戏文,而不是每次开口都是铿锵有力,花枪秀满场。

        无心柔拳推掌的李秉文,托腮看了半响俏美人,又翻身回到自己院落。原以为那日清晨只是碰巧又凑巧,叶啼也是这样以为,她是想不明白每天忙碌杂活到半夜三更的人,二日为何卯时初刻,有时卯时未到就趴到她这厢墙头上,听她晨起练嗓。

        接连几日,那人甚烦每日问题都八九不离十。叶啼终于不耐烦:“李秉文,这几日你在戏班做的活路,已经还清了那半个包子…”

“那我日后是不是就可以不用那么劳累了?”李秉文欣然抬头,暗爽可以清闲甩手。

         “我意思是,你可以走了,戏班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但是……”明显驱逐令,李秉文扭捏衣角。他现出去也是流落街头,委屈道:“我还没找到我阿爹阿娘…”

        “哈?你爹娘也不在戏班里啊…”

         李秉文话锋婉转:“他们也顺南走商,我与他们走散了。要绕过播州多行几日路,还不一定追得上…”

         叶啼:“你爹娘不知道你走丢了??不等你么??”

         “我阿娘知道,但是我阿爹不知道…他一心经商都不怎么关心这些…”李三儿扪心长叹,他说了截话半真半假,真是潭州官道塌方走陷,幸好是半夜发生无人伤亡。断了官道,山路崎岖不平他迷途偏道,才误打误撞走到夜郎播州。他父皇是真的不会等他,母后那边撒起欢儿来预计也是忘乎所以然的主…

        内心难受,差点抹泪奔涕。叶啼皱眉:“那你打算在戏班,继续做苦累杂活么?”她心明了,李氏是绝对的皇族,李秉文开口说自己是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外戚,她是半信半疑地。毕竟渝州坐镇个荣王爷,家中俩儿子,一掌上明珠,是周边百姓皆知的事儿。

        李秉文那做事为人派头,毫无半分皇家架子,脏活累活干起来利索不皱眉。兴许真地是中道沦落家里只是个茶商,再说哪有光着屁股蛋子搁街边站的皇家?颜面还要不要。叶啼极力说服自己般般,脸上还是质疑地看着眼前人。

        她是有点不敢留人,李秉文以为叶啼怕他好吃懒做,戏班不养游手好闲人士。他拍胸脯保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绝不添乱。”

话已至此,叶啼也不好说些什么,这几日李秉文来戏班后,都不知道给她同门师兄弟灌了啥迷魂汤。一个二个对这个小道童,甚是亲切至极,有些在亲点的直接唤声李三儿。说是在家中排行老三…

        拈着兰花手伫立半响的人,转身踢着台步扭着软腰,继续哼唱那曲吴侬软调。李秉文心中暗喜,摁住疯狂上扬的嘴角,半截假话就是母后留的地图里,夹层说了会在潭州星沙城西别苑,等他几天。

       然而戏班的走巡道路,和他们家原定路线差不了多少,就一个偏县隔壁州的距离。他是真觉得叶啼有点意思,平日里眼眸清冷淡然,上了台眼睛就会说话,仿佛藏纳百川看尽万事,可又不是那么的深不见底,他好奇那双眼睛后面的故事。

        豆蔻枝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莺歌燕舞交杯盏,夜夜笙歌梦春秋,山水之乐,得之心而寓之酒也。星沙有那么一家柳巷小楼别名遗梦清幽,馆里多的是媚眼如丝,顾盼生姿,柔情百态的红倌人儿。却只有那么一位清倌儿甚是出名,独扛遗梦清幽招牌头魁。

        传言,这头魁出于边地漠北,黠戛斯一族。黠嘎斯族小枫在西洲时听过,很古老的一个民族,源位存西北地界,灭亡后残留余民地处回纥西北三千里,约叶尼塞河上游。位于如今上京正北方,近辽国边境交界处。

        抱着这份好奇心,小枫是横竖都要去看看传闻中,那个黠戛斯族遗民,更传这位黠戛斯族百乐过手成曲,天赋异禀。稳坐遗梦清幽花魁多年,从未有人敢上前一决高下争魁夺花。

       更了套男子服侍,为显真实枫爷还贴了两撇小胡子,正正自己是个男子这件事。结果门还没出,就被李承鄞那个手快的给撕了…

小枫捂嘴痛呼:“贴两片胡子怎么了?” 

       “不准贴。”李承鄞提着撕下来的两片胡子,一丢冷漠道。要是一会想偷香个小娘子,还扎嘴…想想就…算了不想。在上京的时候没少跟小枫屁股后面逛烟花之地,现他也算熟门熟路。 

       牵着人走到遗梦清幽门口,自觉撒手背好。脂粉味儿冲鼻而来,李承鄞些许不耐烦皱眉避让。老鸨到是个会识人看颜的主儿,察觉出进门的客不喜那些莺莺燕燕,便赶紧上前摆手驱散。 

       舞着手里绢帕娇媚道:“哟~两位公子瞧着面生,不是本地人吧?不知是我厢那位姑娘,让二位闻名千里而来?” 

       这话说到重点,小枫摸了摸下巴根本就没有的胡子,挑眉道:“不就想看看你家头牌么?” 

       “哟…想看花魁啊…那价钱…”老鸨搓着手指暗示。 

       李承鄞出手阔绰,掏了把金叶递过去。老鸨明意谄媚:“好说好说,二位先上房坐?”抬脚才迈出几步,又转回来提醒:“咱家那清倌儿虽说卖艺不卖身,可性子有些野…” 

       野?小枫甚感稀奇,第一听说坐楼清倌儿还有性子野的。笑问:“怎么个野法?” 

      老鸨抬手挥了挥手里绢帕,上来个小厮贴耳低语了几句。她尴尬笑道:“比如…现今儿我就不知道那丫头又跑哪里疯癫去了…” 

       “说这些,您就直说钱没给够呗。”小枫摇头,又掏了几片金叶子塞过去。她就不信今儿个,这钱还使不得鬼推磨。 

        果然,老鸨面色僵了下,搔首弄姿扭了个腰清嗓讪讪:“…二位见丑了,那丫头虽疯癫,怎么都是不会跑出我这厢小楼的,我唤唤?” 

       小枫乐着点头。只见那老鸨犹如气吞山河般深吸一口气,开嗓咆哮:“阿塞班!!!!!!” 

        “阿塞班!!!!死哪儿去了?!!” 

        “阿塞班!!” 

       此音震得小枫下意识往李承鄞身后站了站,李承鄞下意识地牵起了身边人的手。夫妻二人怔怔望着,方才还各般娇媚造作的老鸨,突然开嗓地动山摇,怕不是练过什么绝世武功吧。

        余音绕梁三转扩散,整个本热闹喧嚣的小楼安静下来,连交杯换盏的声音都没有,吞个口水都变得小心翼翼。鸦雀无声许久,终于小楼角落里传来声懒懒散散应答:“阿姆…我不是说了么,别喊我名儿叫得跟喊魂似的…魂没散都要被你那大嗓门给吓散了。”

这话不假,小枫拍了拍自己胸口,还好还好三魂七魄一个不少,都还在。李承鄞一只手紧攥着她,另一只手已经搭上了腰上的佩剑,预计要是老鸨在吼两嗓子,就要被他一剑砍死。

        小枫赶紧压下身边这个正预拔剑防备的人:“没事没事…就嗓门大了点…”

        李承鄞摇了摇头:“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走!”

        他看着眼前小娘子嘴巴张张合合,就猜出个走字。李承鄞耳朵嗡嗡响,什么也听不清楚。根据猜的个大概,抓着手里人往门外走去,可手里人使劲扒拉,挣脱出他的手掌。哒哒两步跑到上阁楼的阶梯上,手舞足蹈地不知张嘴在咿呀哇呀说什么…

        完了,他李承鄞失聪了。

        小枫比划半天,大声说了好几遍:“去上房!!去上房…!”那人默然呆在原地,木愣愣地看着她无动于衷。惹得急性子直接上前两步,连推带拉的把他搡上阁楼…

        阿塞班抱着半盘葡萄吃得香,看着两个动作亲密的公子哥摇头且叹,龙阳之好都爱来遗梦清幽这种风雅之地么?

        倚坐半榻一袭茶绿衣裳,领间绣山水裙勾百川,鬓边压海棠怀抱箜篌吟曲:“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梦入神山教神妪,老鱼跳波瘦蛟舞。吴质不眠倚桂树……”声调连绵悠长,荡耳余回散散慵懒,唱的不是那箜篌配乐调词,唱的是那阿塞班的洒洒漫漫。

       绣幕芙蓉一笑开,斜偎宝鸭衬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原是那宫里乐师轻弹浅唱的曲子,辗转潭州星沙被阿塞班揉扭进自己性子里,清潇不羁沙嗓轻哼就甩了一层不变地软糯腔调几个阶。

        “南府出来的乐师吧?”李承鄞拈杯轻笑,南府前几年因贪墨成风,吃拿卡要宫中用度,均被遣散归家,不在培养乐师送入宫里。

        阿塞班抬眉笑道:“公子好见识,我这厢呢原本是养好要送进宫里的,暗自寻思为君王抚琴一曲,是否还能魅惑下君主,纳我入宫做个娘娘什么的,稳了半身不用随便漂泊的日子,奈何南府忽被遣散,我也被转手卖给了这清倌窑儿。”柔荑随抚过箜篌根根细弦,带起阵阵泛音。

她是个碎嘴巴子,小小清倌儿不讲那些礼仪客套,难有懂曲出处之人,多碎几句也心里舒畅,开口轻佻道:“不过要我说啊,君王不好女色…也是奇怪,男人哪有不好色的啊??皇后娘娘坐中宫多年,才诞下四个孩子…不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噗…”小枫生生将口里的雕花酒喷出,这清倌是真的敢说。她还没开口说话,李承鄞就已拍桌而起呵斥:“大胆!!圣人家务事岂是你等随便议论的?!”

        大呼小叫给谁看呢?阿塞班横气上头,芙蓉珠帘一撩:“这位客官,我就随口说说而已,您当个笑话听听就过,何必当真和我置气?”

         “好好好!!就此打住!”小枫赶紧站中间劝说,皇家子嗣稀薄这件事,在朝中谁提谁被贬,被翻账彻查。李承鄞对此非常敏感,平日她和李承鄞如何打闹什么狠话都放过,但也不敢踩这条老虎尾巴。

        退一步海阔天空,阿塞班是没在说话,觉得莫名其妙跟踩了猫尾巴似的。李承鄞气得甩袖就走,小枫紧追其后:“李承鄞…你等等我啊…我又没惹你生气…”

        气得要燃起来的人停了下步子,转身牵起追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娘子继续走,小枫喘吁吁:“我说你能不能走慢点?”

         他直接打横抱起一路小跑的人,小枫推搡挣扎:“干什么呢??你我现在穿着男装,被人看到多奇怪…”

         “就当我有龙阳之好吧。”

          “李承鄞!你跑那么快干嘛?!”

          “回家生老五。” 

       饭也没吃,才喝了两杯小酒。生什么老五,小枫可不干,她捏着李承鄞衣襟:“放我下来!!饿啦!” 

       “明天再吃!”李承鄞态度坚决。 

       小枫态度更坚决:“一顿都不能少!去吃南城花满阁家的!”她可不想饿得心慌慌。 

       花满阁家的饭菜是早早就打听好的,鱼鲜肉美老板娘还长得漂亮。做事麻利,小算盘打得叭叭的,就是有那么点无奸不成商… 

        风评不错,什么都不错。唯还有个更不错的就是,花满阁家的臭豆腐是一绝,李承鄞不许她在街边摊贩吃。那就摆店面铺子里来,原汁原味的臭豆腐,其色、香、味俱佳,外酥里嫩,清香可口,奇特诱人、亦臭亦香,做工精细,口味极佳。

星沙本地人称为臭干子,味之有余美,玉食勿与传。拌上独特蘸酱辣子,肉沫香菜混合一起。塞一口汤汁溢出,豆腐嫩嫩外壳酥脆。 

       除了臭豆腐外,花满阁还有点别地儿的吃食,花满阁老板娘是夜郎人士,头上挂了支银钗步流沙沙作响。根据每位食客不同口味,会推荐不同的地方食材,很是贴心。 

      刚踏进店内,小枫就招呼老板做些清淡吃食,但臭豆腐绝对不能不上。老板娘会意端了两壶清茶酿,一小锅煮得咕嘟冒泡,余下的都是些什锦蔬菜,还有叫不上名的野菜。 

       老板娘逐个介绍,什么二月剪刀菜,芍尖儿灰灰菜。神秘地掩嘴轻言说,自己切了半块家乡腊肉就着小豆米火锅煮了进去,肥而不腻,只有熏香。 

       锅内汤汁粘稠,却不见半点油星。独存一个字香 ,锅中有奇妙下了什么进去,都发挥出了吃食最原始的味道。李承鄞这顿吃得甚是满意,简直深得朕心。茶味清酿入口顺滑,喝着喝着感觉和平日喝茶没什么区别,酒味很淡。小枫喜欢这种清爽回味甘甜的感觉,接连喝了很多,李承鄞是没品出太大的酒味,也没劝阻两句。 

       谁知这清茶酿是不上脸上头,两人刚踏出花满阁店面。小枫本还在伸腰好好说:“今晚这顿吃得舒心…”吧唧嘴细品回味,风一吹她就站不住脚了。 

      摇摇晃晃的挥舞着双手去拉李承鄞,李承鄞也有些晕乎乎地,还好就是他还能立得住脚走几步没问题。小枫嗡声嚷嚷:“哎呀…哎呀…李承鄞你别晃…” 

      “我没晃…小枫你也别晃,搂住我…你…别偏啊…那是个桩子,不是我!小枫…” 

        小枫搂着根柱子:“李承鄞你怎么突然…变得那么高啊??我都望不到头…你头去哪里了?…你怎么瘦成这样…呜呜呜…不是说要好好吃饭么…”

“那个不是我!!小枫!!”李承鄞在旁边跳脚,拖着重重的步伐去捞搂着柱子嚷嚷的那个人。

         清茶酿有点害人…不…是十分害人。李承鄞举止艰难地把小枫抓了过来,背也不是扛也不是。只得横抱着回城西小别苑,一路上怀里人就没安静过…

        还干了件骇人惊天的事,蹒跚磨步到横桥边的时候,小枫搂着李承鄞脖子一口咬下去,想吃烤鸭…

        李承鄞痛松手,怀里人应声落地:“你是不是要摔死我…屁股疼…”在抬眼看见了李承鄞腰间的荷包,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扯下来一把丢进河里,抱怨:“这野鸭子绣得太丑了,改日…我给你秀个好看的鸳鸯…”

        李承鄞抚额头疼,那荷包就是小娘子自己绣给他的。醉成什么样啊?自己手艺都不认识。接着小枫翻翻自己腰间,扯了个差不多一样荷包出来,只是颜色不同也一把丢进河里:“太丑了…为什么我也有一个?…李承鄞是你绣给我的么…不好…”

        丢了荷包还不停歇,小枫闹腾得去爬李承鄞的背,嚷嚷着要背。李承鄞无奈只好低身把她背上,想着背着回别苑快点,不闹就行,结果驮背上没走几条街。小枫难受推了下他,嚷了句:“李承鄞…你颠得我难受…我想吐…呕…”

        最后两人是怎么连滚带爬回别苑的,李承鄞不太清楚,小娘子吐了他一身后,所有的记忆都断片了。小枫更不清楚,她从踏出花满阁后干了什么,全都忘得干干净净,翌日清晨从别苑梨花床榻上醒来的时候,她穿着李承鄞的寝衣…李承鄞穿着她的鸳鸯肚兜… 羞得她想遁地回京。

        李承鄞却不太高兴,得了便宜还不卖乖!气鼓鼓的草书回京,在小别苑里扬言要去抄了遗梦清幽哪家小妓馆!随后又倒出两人随身携带的所有家当…仅剩五片金叶子…

        看着散落桌上的五片金叶子,小枫心感不妙问道:“…所以…我们被抢了?…被偷了…”

        “被你全部丢河里了!”李承鄞没好气,重点是还穿着她的小肚兜…有点好笑,事宜告诉她不能笑。小枫闭眼忍了忍:“那…你能先把肚兜…还我么…?”

        李承鄞气得要死,一把扯身上的肚兜,就那么脆弱的撕拉一声…破了。小枫瞪眼:“你轻点会怎么样?!现在我怎么出门?!”

        “穿男装!…”

“谁给你说穿男装不穿肚兜的??李承鄞!就你这脑子,怎么当的皇帝!”

        小枫白眼上天,十天她就带了两件换洗,其中一件还被上次说生病的某人扯坏了,现在仅存的也扯坏!她同好声没好气地问:“裴将军多久来啊?不是都要十天了么?”

        “裴照没个十天半月…是过不来了。潭州官道走山塌陷,从渝州能过来的路,都盖完了,绕道的话要月余。”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李承鄞沉默半响,才缓缓开口:“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啊啊啊啊啊啊啊…”

        事发突然,还全都堆积在一起,小枫崩溃挠头。这就是中原话里的乐极生悲吧?

        正因如此,才出现开头前,帝后山间狩猎。而我们的皇后娘娘还拽断了弓弦,噫吁嚱!悲哉哀哉。

        半月后远在上京待政监国的太子殿下,李安穆。接到自家父皇书信,只是默默下了道禁酒令而已。若不是奉节过日饮酒者,罚白银三百两。

        李安穆叹息,预计母后喝酒误事,触了父皇霉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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