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烟火4

他拣她最喜欢的烟火买，买了一大堆，按规定却不能带上飞机，托运也不行，干脆空手登机，没想到，大雨滂沱之中到了她那儿，狠狠吃了一顿闭门羹，第二天第三天再敲门，依然如故。没法子，初四就排到他值班，只好下狠心回国。

毕歆聆静静听着，突然间吸吸鼻子：“春节那天我就发烧了，初二，初三我都躺在床上。”她扁扁嘴，忍不住的委屈化作泪水倾盆而出，“我烧得厉害，什么都不知道，直到房东第四天回来把我送到医院………”她恨恨地，下死劲张口咬他的肩，“欧致远你个笨蛋，你现在知道随便进我的屋子，当初怎么就不知道破门而入?”

欧致远痛极，却不敢吭声。

果然，就算她伪装得再成功，骨子里还是那个蛮不讲理的毕歆聆。

不过，看到她现在进退有据、工作努力、独立自强的模样，他不是应该开心的吗?为什么，心底竟是满满的不舍与心疼?

他曾经想过，是不是对她太好，所以她才不知道珍惜。

结婚那几年，他还是他。可是，跟她从恋爱到结婚三年多时间，爱她，宠她，纵容她，却不知不觉地，让曾经是学校辩论队队长，那个伶牙俐齿大方能干的毕歆聆，那个活泼刁蛮敢跟学工处领导据理力争要求维修女寝危房的毕歆聆，退化为一株柔弱无力的藤蔓，慢慢成为他的依附。

过多的弱爱、娇宠，完全把她宠成了一个计较琐碎的小妇人。

他累，她发脾气，他更累，她大发脾气，他……

他们的婚姻，走入了一个深深的怪圈。

他曾经深深苦恼过，他当然知道秦磊的欲言又止，其实他感到深深愧疚，公是公私是私，私人情感和工作当然应该分开。

他当然明白毕歆聆关于工作人情往来的诉苦往往夸大其词，他当然想要改变现状。

可是，他往往力不从心，拉不下脸。

毕歆聆何尝不苦恼?

其实，聪明若他们，一早便已经发觉，可是，谁也不知道应该怎样才可以走出来。

所以，终于就走到了那个临界点。

所以后来，一个小小的、几乎是微不足道的导火索，便直接导致了整座城的迅速坍塌。

两株树，虬蟠根须，相互纠缠，密不可分，共同撑起一方天空，枝叶在蓝天下盛放，树根在地底下相互扶持。

风也罢霜也罢，雨也罢雪也罢。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当他还在读研的时候，不知在哪儿看到这样一番话，虽然直白了些，但倒有点在印象中挥之不去。

他微笑，毋庸置疑，这也是他的梦想。

他一向认为自己是幸运的，从小到大，本硕博一路保送，学业生活一帆风顺。

二十五岁那年，他碰到毕歆聆。她眉目如画，聪明可爱，让人沉醉。

所以他很快陷了进去。

离婚是个危机，也是个转机。

没有了他的毕歆聆，会不会颓废?会不会改变?会不会成长?

会不会让原来的那个娇嗔却能干的毕歆聆失而复返?

他想赌一把。

欧致远仍然抱着她，索性坐到了地上，下巴仍在她发上摩挲。

舍不得离开。

他当然知道她回来了，可是，她天天加班，他当然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她是有意躲着他。

可是，事实就是，他见不着她。

有什么办法？

好不容易等来这样一个他梦寐以求的转机，他怎么舍得离开？

毕歆聆又何尝不是?

其实，她何尝不明白，年少轻狂的那种刻骨铭心，远远抵不过细水长流的心心相印。法国一趟，当她必须无论巨细事必躬亲的时候，当她疲累不堪的时候，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可以听她倾诉的时候，她何尝不思念曾有过的那段美好?

她喋喋不休诉苦的时候，他可能刚下手术台，饭都来不及吃一口；她跺脚发脾气的时候，可能他也刚遭遇工作上的挫折却无人问津；深夜急诊归家的时候，他往往一回家倒头就睡，第二天一早还急急起床给她做早饭；出差的时候，满街给她找限量版的口红，差点误了飞机.……

而她呢？

被宠得心底膨了胀，有几寸角落是留给欧致远的?

几时为他着想过?

为他做过几顿饭?洗过几次衣服鞋袜?整理过几次行李?

就连她当初一掷千金买回来的那一大堆衣服百货，又有几件是他的?

现在回想起来，她何尝不百感交集?又何尝不百般后悔?

国内有两个挺有名气的夫妻档歌手唱过什么歌来着——与你同路的，我就是幸运的，我幸福走过的，是你搀扶的……

那些恩恩爱爱白头到老的夫妻，哪一对，不是互相搀扶的?

互相搀扶，就意味着需要互相毫无保留的付出。

哪管什么天长地久，快乐，只是因为曾经搀扶、曾经付出过。

夫妻之间相处，件件桩桩都是小事，累攒起来，便是城。浇筑的，是相互搀扶的、相互付出的感情。感情在，便坚固如磐石，一旦抽去不在了，就会瞬间坍塌。

欧致远，欧致远，欧致远……

当初的他，大抵是对她彻底心寒了吧！

可是，她任然重重推开了他，瞪向他:“你走吧！”

欧致远苦笑，这个小心眼的女人，她仍然记恨。纵然已经修炼成了现代社会里的白骨精，在他面前，毕歆聆仍然是那个被他宠坏了的、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他继续苦笑，意识到这一点，究竟是他的幸运，还是不幸？

他低低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毕歆聆才不理，继续瞪他，冷嘲热讽道:“少装了，你不是早就已经吃上我的窝边草了吗？”

一连好几天，毫不避嫌地天天在她面前招摇。

她还听说，欧致远医生的突然离婚，是Y医院小护士们心目中本年度的爆炸新闻之首，光是情人节那天，鲜花巧克力就堆了满满一桌。

幸亏她很快就走了，眼不见为净。

欧致远笑了笑:“她结婚了。”眼看着毕歆聆又要开始化身哥斯拉，他不敢再逗她，高举双手，连忙补上，“结婚五年了，她是我远房表姐。”

他依然苦笑？

不然，我有什么借口天天看到你。

毕歆聆低头不语。

想着他方才在她耳边的轻轻呢喃。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