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在成为三月之前,连名字都没有。
父母都叫她二丫,她有过一个姐姐大丫,因为是女孩,在出生时就送人了。
二丫没被送人的原因,是母亲怀孕时找算命的说,想要男孩,就要留下腹中的孩子。
二丫三岁时,弟弟出生了。
一家人高高兴兴的给弟弟想了一个名字。
宝龙。
镇子上的人都知道她是个不受待见的孩子,她连奶水都没喝过几口,刚学会走路就再也没被抱过。在宝龙出生后,她的日子更难过,饭没几口吃的,还要给弟弟洗尿布端屎盆子。
有时候好心的邻居会给个馒头她吃。
宝龙长大一些,开始跟着爸爸妈妈一起欺负她,不开心就揪她头发,挠她的脸。
冬天因为没有厚衣服穿,身上生了很多冻疮,宝龙轻轻一抓,那些冻疮就破了,开始出血流脓,一个冬天都好不了,好不容易盼到了春天,那些疤被太阳一晒,就留了深深的印。
镇上五岁的孩子都开始上学时,二丫还在河里给宝龙洗尿过的裤子。
镇里的书记上门询问情况,母亲推诿道,说明年就送去上学。
六岁时,二丫以为可以去上学了,母亲说带她们去外面玩,回来就去上学。
二丫很高兴。
母亲抱着三岁肥肥胖胖的宝龙,在前面走着,二丫一人背着三人的行李,在后面跟着。
上了火车,放置好行李,火车就快开了,带宝龙上厕所的母亲也没回来。
直到抵达下一站,她才明白,母亲骗了她,火车开之前,她就已经走了。
她打开行李箱,里面都是破烂的布条和陈旧的报纸。
她不知道怎么回家。
在火车站,她只等到了乘务员的询问。
乘务员帮她报了警。
二丫记性很好,她清楚的记得自己家的地址和门牌号。
警察送她回家之后,母亲的眼神一直狠狠盯着她。
仿佛在问,她为什么要回来。
母亲和父亲对她的态度更差了,连烧饭的水放多了,也会打她。
二丫想起在火车站的时候,一位漂亮的母亲牵着一个穿着裙子的女孩,宠爱的唤她宝贝,给她买糖果,帮她系鞋带。
她时时会做梦,梦见自己就是那个女孩。
直到一声尖叫打断她的回忆,一壶刚烧开的水迎面泼到了她头上。
疼痛,灼热,翻滚着,粘着她的皮肤。
她怔怔的看着眼前张牙舞爪的女人,她的母亲。
“贱人,烧个水都发呆!水差点溅到你弟弟了!”
“烫死你得了,要你有什么用!”
“天天就知道气我!”
二丫最后被一位路过的邻居送去了医院。
身上55%面积重度烫伤,30%中度烫伤。
镇上的医院治不了,去了市里,全是邻居垫的钱。
这位邻居是一位爷爷,但是他跟镇上的其他老人不一样,他走路生风,精神奕奕,也不像其他人躲她。
住院期间,他会经常来看她,还给她买了拼音书,教她认字。
爷爷说:“我有个孙女比你小三岁,拼音也是我教的。”
爷爷很有耐心,说话不急不缓,中肯有力,比镇上那些教书的老师还要像老师。
二丫觉得身上的伤也没那么痛了。
植皮的前一天,爷爷问她怕不怕,二丫摇摇头,她不怕。
爷爷又说:“等你好了就会出院,回家。”
二丫这才感到害怕,她害怕回到那个地方。
“你想回去吗?”
二丫又摇摇头。
“那你想怎么做?”
二丫看着爷爷,爷爷的眼睛很亮,却有些令她害怕的东西。
“我不知道。”她能怎么做呢?即使母亲将她丢出去,她除了回去,还能做什么?乞讨吗?跟那些流浪汉挤在垃圾桶旁边?
“你恨他们吗?”爷爷问她。
二丫看着自己身上的伤口,新伤旧伤,有的溃烂,有的结痂,那些受过的痛在心里扎根,每多一根,恨便多一分。恨父母,恨自己,除了恨,但是她什么也做不了。
“恨。”二丫咬着牙说出这个字。
“那就杀了他们。”
二丫看着爷爷,他说这话时,语气如同给她念书一样的轻缓。
“我......”
“手术马上开始了。”门外的护士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