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导致雪崩的最后一朵雪花，引起火灾的细小火苗。

　　我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就迎来了崩溃。

　　那天是下雨天，很大很大的雨，天色雾蒙蒙的，夏天悄然过去，初秋来临，雨水打在身上浸进骨头，这初秋的天气，已经令人感觉到即将而来的冬季寒冷了。

　　我依旧晚回去了，从上次那个连争执都算不上的插曲后，我们很快恢复了正常心情，正常说话正常吃饭，只有我们自己心理清楚，有的地方出现了裂痕，并且很难补了。

　　我手机依旧赌气的关机。

　　我趴在酒吧的更衣室睡着了，醒来时，已经过了一点。

　　我一惊，猛的坐起来，打开手机，果然全部是未接来电和数不清的信息。

　　我去厕所洗了把脸，劳累的身躯靠在墙壁上，脑袋昏昏沉沉的，因为是下雨的缘故吧，太容易瞌睡了。

　　我正想这，电话又打进来了。

　　“喂……喂！万韵万韵！是你吗……能听见吗？”

　　“能”我慢悠悠的向门口走。

　　“我……我去找你了……好像走错……走错了我也不知道我在哪里”那头她口齿不清的，听声音是在外面，还有暴雨的声音。

　　“你出来找我干什么？……算了算了，你旁边有没有什么建筑物”

　　我烦躁的撑着伞从她嘴里迷迷糊糊吐出来的话里分析她在哪，终于我坐着出租车在凌晨三点的路口看见蹲在地上淋雨的弦思。

　　我下了车走过去，冲她说：“怎么不找地方躲雨？衣服都湿透……了”

　　我话说到一半她扑到我身上，她衣服湿透了，整个人打着寒战嘴里迷迷糊糊的说：“我我……找不到你……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她身体很烫，我推开她，把手放在她额头上，烫。

　　“你在这呆了多久？”

　　额头滑下来的雨水迷了她的眼睛，她缩在我怀里神智不清的摇着头。

　　凌晨四点我带她去了医院。

　　医生看着体温计眼睛高过老花镜幽幽的看了我们一眼，手下刷刷的写着病例。

　　“长期营养不良，抵抗力太弱了”顿了顿笔，把病例递给我“年轻人平时不要为了身材节食啊”

　　我带她去打吊瓶，坐在医院冰冷的长铁椅子上，硬而凉。

　　她血管分明的手在塑料药盒上搭着，被胶布一圈一圈的固定，这本来是小孩才会用的，我怕她难受的乱动于是让扎针的医生也给她固定了。

　　是我想错了，她就安安稳稳的靠着我坐着，从扎针到吊瓶快结束，细长的针头扎进她的手背，因为血管好找，一次就成功了，她沉默的没有任何动静，让我觉得那针是扎进我的手里了。

　　凌晨五点，我们坐在医院，我抬头看着一滴一滴落下的水滴，感受着她靠着我的肩头，轻到我觉得快没有重量了。

　　暴雨来得快去得快，转头看走廊尽头的门口可以看见屋檐上只会淅淅沥沥的滴下来几滴，被进出的病人踏着，溅起水花。

　　不好看。

　　我一直觉得下雨天是很美的。

　　我给她买了饭，喂着她吃了几口她就吃不动了，我端着温热的饭盒，明明不烫的饭菜却烧的我手疼，我捧着饭盒，盯着医院发白的瓷砖：“对不起”

　　她摇摇头，想用右手碰我，意识到自己扎着针，便笑了一下换成左手揉了揉我的头。

　　很轻很轻，不是温柔，是因为，她真的没劲了。

　　从前，每一次她拉我，抱我，摸我的头，都是用力，用尽力气表达自己全部的爱意，从那次墙头跳下来用力抱紧我之后，我就给拥抱了一个定义，那才是拥抱，弦思每次抱我，那才叫拥抱，其他人的拥抱不过是做样子罢了。

　　我喜欢她的真实，爱就是爱，亲吻就是亲吻，生气就是生气，难受就哭，开心就没心没肺的大笑。

　　可我又怕，怕她难受就哭，对着我哭，我到底是个自私的人，把她当作真实的爱人，又希望她当一个完美的木偶。

　　到新的一天来临她才慢慢退了烧，我给餐厅老板请假，他没好脾气的骂我事多，说再有几次就别来了。

　　我沉默的挂了电话。

　　医生开了药，医院的药太贵了，带她到家附近的药店买了一样的药，不过也没有便宜多少钱，我庆幸，幸好只是发烧，如果是其他大病，我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到家后，我坐在床头看她吃药，她坐在床上，穿着单薄的睡衣，把零零散散几个药片含进嘴里，面无表情的喝水咽了下去。

　　她疲惫的睡了，我在椅子上看着她，进门时客厅的桌子上还放着她精心准备的饭菜，早都凉了，胡萝卜摆成了爱心的形状。

　　她怎么能……坚持这么久。

　　我看着她，像失了魂，看她呼吸渐渐平稳，轻轻皱着眉头睡着了，我从上午回来到下午她醒来，我整整看了她一天，我从她发梢看，看到眉眼，看到脖颈，看到脚尖。

　　外面的天渐渐黑了，屋子又要再次陷入黑暗，我走到她床边蹲下，身体因为坐的太久已经没有知觉了，我把床头灯的头压下去打开。

　　昏暗的黄色灯光隐约照清了她的脸，灯上还挂着几个橘色小猫挂件。

　　我细细打量着她，她呼吸很轻，躺在被子里只股起来小小一块，她脸色很白，浓而密的眼睫毛安静的闭着，像生病的公主，尽管这样，她也和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

　　我无数次懊悔为什么就那样冲动的带她出来了。

　　又在她次次对我弯起眼睛时感谢自己的决定。

　　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乐观时我想这好好赚钱说不定就过的不错呢，悲观时我想就这样苟且一辈子，只满足爱情也算可以了。

　　生活不过放过我们。

　　她不明白，可我再清楚不过这样下去只会是无穷无尽的黑暗，她才18岁。

　　我从前和她讨论时，说过这些，我们都不相信电视里电影里的剧情，我们说相爱就应该一起面对困难，那些所谓成全的离别都是因为爱的不够。

　　我们仅仅花了五个月不到的时间，证明了他们是对的。

　　窗台上的多肉又死了，饱满的嫩叶已经变成干扁的一片，轻轻一碰就能落下，这是第几盆了，我不记得。

　　我只记得每次去老太太那里买多肉时她都会乐呵呵的问我这么爱养植物啊，前几盆活的怎么样啊？

　　第一次第二次支支吾吾，而后我就面不改色的回应她活的很好。

　　而每次我们都深知植物在这个房间里是养不活的，却也欺骗彼此说这次一定可以养活。

　　我们贪婪的不过就是短短的昙花一现的希望和活力。

　　不合适终究不合适，没有阳光终究养不活，没有未来，我们终究凭着爱走不下去。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我就快把她养死了。

　　她醒来了，看见我虚弱的弯起眼睛，说万韵亲亲我就不难受了，说感觉睡了一觉好多了，说想吃桂花糕了。

　　“马上就能吃到了…”最后一个字噙了哭腔，我不敢再说什么，怕再多说一个字，就要抱着她哭了。

　　夏天就快要结束了。

　　“弦思，你妈妈给我打电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