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几道宏光撒下，八岐高高举起拐杖，拐杖的手柄处有一个蓝紫两色交相辉映的水晶碎石，众妖首领输出的灵力集中于水晶上，笼罩在九尾狐上空。

　　落亦携惊奇的感受到全身的血肉里，游走着一股力量，仿佛身体里有什么沉睡的猛兽苏醒过来。

　　八岐汇聚起来的灵力，像支流汇入大海，对比之下，输送过来的灵力渺小脆弱得如同沧海一粟，可却惊醒了这死寂一般波澜不惊的海，卷起波涛汹涌。

　　头痛欲裂，额头滚烫……

　　这苏醒的力量为何这般熟悉，落亦不是魂飞魄散了吗？

　　像一根鞭子抽断了思绪，脑海突然轰的一道声音在叫嚣，洒脱而狂妄——

　　“你想拘我？”

　　“噗哈哈——”

　　“我等生来自由，谁敢高高在上？！”

　　妖冶的红衣，轻佻的调子，睥睨众生的眸子……

　　这是谁在嗜血？

　　“你阻我？”

　　我本仁慈，不想屠戮苍生……

　　“好，好的很！”

　　“逆天啊，尚有例外，逆我呢，绝无生机！！”

　　伏尸万里。

　　他是谁？！

　　我是谁？！

　　……

　　“妖君！！妖君快醒醒！”

　　“妖君您怎么了？！”

　　八岐铁青着脸，又不敢休手，满嘴的疑惑咽了下去，说话的调调有些失声，“落儿？怎么回事？”

　　九尾狐眯着眼倒在地上，双目无神，额上的红印却如此耀眼，仿佛在与太阳争辉。

　　蚀骨的疼突然停息，落亦携恢复了妖身，睁开眼的刹那，朦胧的幻影在脑海里变得更加模糊不清。

　　白光中一袭红色身影兀自站立，由浅入深，未挽的暗色长发恣意飘逸，朱唇轻抿，似笑非笑，一双勾魂摄魄的瑰丽眼眸，修长凌厉的眉，眉心处，一抹血红似在发光。

　　“妖君恢复了！！！”楼祝粗声粗气提醒。

　　众妖舒了口气，很是欢畅。

　　落亦携敛了思绪，横扫一眼，微微点头致谢。

　　“嗯，已无大碍。”

　　话锋一转，没等各首领开口，妖君朱唇又启，望着孔雀明王阳晴，淡淡的，“方才，你说，结界怎么了？”

　　阳晴似是一点也不稀奇，顿顿首，语气和缓应声，“回君上，天界暂未作何反应，倒是凡间的道士，似是闲不住了。”

　　楼祝懒得跟阳晴揪扯，对着孔雀明王哼唧一声，赶忙调转过来，对着妖君恭敬作保，“君上，这等小事不劳您费心，属下们自会处理！”

　　随即抬头望了望妖君的浅浅飘荡的衣袖，沉声道，“一个月前您动用全部灵力，救了我们整个妖族，却昏死过去，全无……生气……，整整一个月！我们都以为，以为您……可没想到，您竟然醒来了！！才醒来便再散灵力，如果还强行动用灵力料理杂碎……怎么成？！”

　　言语间，俊朗的眉微微扭曲，朝阳晴挑衅的挑了挑，似是忍他许久了。

　　阳晴抽出折扇轻摇，清澈的眸色飘向远处，站成了一朵尊贵矜持的名花，在看风景。

　　三青无语良久，不只一次觉得如此二人，是真的天然呆！可形貌太美，似乎大家就足以容忍傻子胡来。

　　妖君不忍心打断他们，眼神直接掠过，对着蛟魔王旱魅严肃交代。

　　“琥珀川是结界的边沿，你居住其中，必应多留心。”

　　“职责所在，妖君放心吧。”

　　众妖这下安静了，齐刷刷严肃起来。

　　不经意看了八岐一眼，似是在征求长辈同意的后生。见老人眼神平和，满满的信任，落亦携这才踏实了。

　　“恶战刚过，也不知神界何时又找上门来，记住，一定不要疏于防范。此结界，我们妖族虽可随意进出，但未能完全化形的半妖尽量不要踏出，即使修炼出人形，不能合理控制住妖气的话，也要收敛着。”

　　莫名的思绪涌上来，蹙了眉补充道，“仇怨暂且搁下，再厮杀下去毫无意义。八里台所剩活人无几，不要去再去惊扰了。”

　　三青瘪瘪嘴，压抑着，娇嗔道，“可是……不幸被八里台贱民活捉走的妖族，被贩卖到了人间各处，为食，为奴……”

　　众妖顿时冷了笑脸，内心抽痛。落亦携愤怒又忧伤的复杂神色被三青瞧了去，接着不甘的阐述着，“通了心智的动物，他们烹炸煎煮，半妖被臭道士施了迷心咒，用作苦力，成妖也有被各种粗鄙手段抓了去的，因其形貌美，又传闻……”

　　传闻人类捉到灵力强的妖，削了其妖骨，与其苟同亦或是饮其血，这人会欲渐变化，女人变得体态千娇百媚，肌肤红玉冰雪莹莹，而男人则会金相玉质，矫若尊龙，延年益寿，常开不败。

　　三青探了探妖君的脸色，实在不敢开口再说下去。

　　妖君一双眼睛暗沉下去，像是要撕碎什么东西才罢休。

　　“好了，我会处理的，你们要安顿好自己的族群。”

　　三青抬眼间，映入了妖君一汪清澈的眸子，眸子似有粼粼风波涌现。

　　八岐奶奶头皮发麻，听得是一口气忘了喘过来，闷在胸口气得慌。却还是和颜悦色宽慰着笑咪咪的，“妖君莫要多心，一切看他们的造化，聪明点的自然就不会遇到那般下场。”

　　老人的话听似了然，神情些许淡漠，但也的确让人无言以对。天道如此，几波几折，岂是三界的哪个可以运筹帷幄的。

　　落亦携不能再清醒，人啊，虽残忍，原因有许多，比如自身的渺小，比如疯狂的攀比，比如嫉妒之心，比如遭逢命途多舛等等，却在残忍之中存有一丝温存。所以他自己亦或是落亦，皆不想因为鲜明的邪恶而忽视真真切切存在着的美好。

　　不知为何，落亦携觉得妖君本尊就是如自己这般想的，他看似疯魔，其实分明得很，屠城也好，抓了三千活人入魅岭也好，皆是贪婪邪恶或伪善之人，是他们作恶破规矩在先。

　　从何可见？

　　从他们的额头，耳根，指间，这些地方袅绕着挥散不去的，是暗绿色的光。妖族可见，那是同族的灵气，他们理直气壮残杀了妖族生灵，自己活蹦乱跳，着实可恨。

　　落亦携挥手禀退了首领，八岐幽深的仰望了妖君片刻，叹息着随之一同离去。

　　但落亦携也莫名清楚得很，妖君有那么几刻突然间被血气冲昏了头脑，杀戮之间无头无脑，却不知到底有没有错杀，或者说错杀了究竟多少。

　　再者，妖族的万千子民三日屠城，众妖恨不得把整个凡间碾进污泥中，丢弃在地狱之火里……不是所有的妖，也都会施舍一丝悲悯之心给无辜的，却与邪恶有血液粘连的人类。

　　落亦携远远瞧着魅岭绵延不绝的山峦，有些恍惚，也有些着迷，不禁疑惑，何为真，何为幻呢？

　　鲜红的身影在魅岭之巅孑然而立，竟有些单薄。如今的妖君神色凝重，只觉近日这接连的梦境和感受亦或是思虑，真的说不清，道不明。

　　作为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人类，每每想起那个纷杂的时代，心中都会隐隐作痛，这种折磨，似乎永远都无法释怀了。

　　来了这里发现自己成功的淌进了一道浑水，运气不能再差，却不得不看清自己的内心，我竟是放不下这里的，我有责任延续落亦的角色，甚至说，站在此处的，只应是我一人而已，心甘情愿陷入泥潭，就像完成一个曾经扔掉的重担，如今看清了，该醒了。

　　落亦携突然笑了，揉了揉脑袋，想什么呢？我又不是真的霜蛊妖君……落亦的身后事还真是消磨人的一颗淡漠之心，我这样的人，如今若是冷眼旁观，都觉得自己罪无可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