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八岐奶奶离开后，落亦携撑着额头暗自无奈。方才吹陨时感到头晕眼花，强撑着到现在，迈开腿竟发觉一点气力都没有了。

　　左右两个有着兽耳少年模样的精怪欲上前搀扶，被妖君冷着脸赶走了，直到妖君眼前一黑闭上眼晕过去，他们才敢左右搀扶着妖君回了洞穴。

　　“哥，怎么办……”

　　洞穴里的石床铺上了软绵绵几层毛毯，都是下面的野兽用自己的毛皮织成送过来的。

　　兽耳的少年在石床边站得直直的，愣愣看着蜷缩在毛毯中央熟睡的白狐狸。

　　床尾的少年要高一点，除了有兽耳，还有长长的尾巴，他眨巴着眼睛，弯了弯长尾巴，“妖君睡醒了再说吧，灵力消耗得太多，可能……要得些时日恢复人形了。”

　　兽耳弟弟点点头，又看了看起起伏伏轻声呼吸着的白狐，有些担忧，“我第一次见到妖君的真身。”

　　兽耳哥哥神秘的看了弟弟一眼，“哪里，从前妖君没有当妖王时，为了方便到处跑，就压根没现过人身。”

　　“……”

　　兽耳哥哥接着补充道，“我还是只小老虎时，跟一只灵力极强的白狐一起捕猎过，那时他只有一尾，却强大的出乎我们的意料。”

　　“嗯。”

　　两少年齐齐的看着这只狐狸，他翻了个身，才踏实了一会儿，如今似乎又睡得很不安稳。

　　兽耳哥哥叹了口气，将绒毯扯了扯，盖到妖君身上，不忍心再看他，两少年就这么淡淡的守在床边。

　　“唔……”

　　一声软软的低吟，白狐睁开修长的眼。

　　一双钟天地之灵秀，不含任何杂质，清澈却又深不见底的墨色瞳仁，跳动着迷蒙。

　　“妖君醒了？”兽耳弟弟轻声唤他，正欲伸手抱起白狐，却被哥哥一脸严肃的打掉。

　　“嗷——”

　　白狐似乎很不自在，浑身打量着自己，想说话，一开口，却成了野兽的低吟。

　　“唔——”白狐惊恐万状的看着眼前兽耳的两个少年，连连后退，洁白无瑕的腿，微微颤抖，似是站不稳。

　　兽耳哥哥见此状，一把拉起弟弟，从床边拽过来，退后几步低身跪下，垂着脑袋恭敬说，“君上，君上莫怕！您原先的妖仆死于战乱，以后我们兄弟二人服侍您！”

　　白狐不动了，似是听懂了，扭头盯了他们片刻，突然猛地冲下石床，往洞外跑去。

　　九尾张扬的尽数显露了出来，飘飘逸逸的绒毛，很干净很美丽，悬在半空中悠然晃动，周身像有隐隐的光泽流动，尤其是那双眼睛，闪着超越世俗的光芒，显得无比高贵，纯净的白色之中，一抹额间艳红，美得不可方物。

　　两个少年看呆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赶忙追了上去。

　　九尾狐出了山洞，沿着草丛跌跌撞撞转到了半山腰的一块荫蔽的，翘出来的石柱上。

　　绻成一团，尾巴将自己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看这天空，看自己。

　　“嗷——”

　　白狐尝试着发出声音，却只是这一个音节。

　　不想动了。

　　它看着风抚在自己尾巴上，吹的自己毛茸茸的尾巴，滢白的毛光滑的向着一边倒去。

　　不可思议。

　　迷迷糊糊观察了尾巴许久，站了起来，有些晃，终究还是站稳了。

　　抬起爪子，雪白的小腿上有些鲜红的擦伤，肢体不太习惯，跑的时候摔了好多回。

　　若是有张可以表现情绪的脸，落亦携此刻只想笑，如今站在此处，看这崖上草在风中漫无目的左右乱拽，只觉心头空落，身体凉嗖嗖的，这世上，自己终是孤伶伶一人。

　　以狐狸的姿态颓废了半晌，妖君不见了，想必他们都急得团团转吧。算了，不习惯而已，回去吧，狐狸也挺好的，自由自在。

　　“刚……刚刚跳过去的……是是妖君他老人家吧……”

　　半山腰的老穿山甲在对面看了妖君许久，无比惊讶地蹭了蹭满身的钢壳，拱了拱身边忙碌着的的穿山甲，发出老奶奶一般浑厚深沉的声音。

　　老伴磨了磨棕褐的爪子，憨憨开口，“当然，这就是妖君难得一见的真身嘛。”

　　撑着四个小腿慢悠悠踱到了山顶，抬起头，落亦携看到一群灵气高强的“人”。如今的体质可以分明的感受出，妖气重的，威压便大一些。

　　这群“人”与人无别，却都是由动物日积月累，汇集天地之灵气一点点修炼而成的人身，即过了通心智，半妖期的纯妖，这几位便是成千上万物种中，脱颖而出的拔尖首领，快的至少五百年。除了修魔，嗜血祭己，丧心病狂，另当别论。

　　可无论何时，不曾有谁胜过霜蛊妖君的周身威压。

　　落亦携不知道，自己极不自在的每一顿足，每一个谨惕的眼神，看在这些臣民眼里，都是优雅到极致的典范，万人之上的气派。

　　绥绥白狐，庞庞九尾。

　　很明显，无论是顿首的狼王楼祝，三青美人蛇，还是蛟魔王旱魅以及孔雀明王阳晴等为首的各大首领，皆微掀眼皮，抿着嘴，敬畏地瞧着这么一只有着足足九尾，绒毛白净得出尘绝世的狐狸。

　　落亦携知道，眼下，他们都是自己的臣民，山海经里的妖兽也好，野生动物园里的什么动物也好，自己竟谈不上什么畏惧。自己和落亦的惨痛经历交叠起来，再置身此地，有何可惧？

　　九尾狐悠然顿足，收了后退，松弛，柔软的坐在地上，微微昂首，风徐徐的吹，还挺温煦。落亦携淡淡扫了他们一眼。

　　“君上。”异口同声，颔首揖拜。

　　楼祝眼里闪着亮，像看着遥不可及的光芒，眼神却不敢过于撍越。

　　八岐奶奶从后面匆匆探出头，一颠一颠撑着拐杖翻过嶙峋大石块，气喘吁吁来到这块平地，落亦携瞳孔微微一紧，看着一路慈祥笑过来的老人，似是想去搀扶。

　　九尾狐歪过头，抬腿朝八岐走去，八岐奶奶揉了揉眼睛，小碎步走过来似乎确认了什么。突然间，她褶皱的眼皮下，一双精明的一字眼，眼里的火星狠不得把天边的云都烧个遍，气得直跺拐杖。

　　“君上，属下几个即刻为你输送灵气！”

　　“八岐长老说的是，还请君上不要嫌弃，成全属下，我们愿尽微薄之力，为君上排忧抒难！”

　　婀娜美人三青话毕，谦谦君子阳晴赶忙不咸不淡瞥了其一眼，摇摇扇子，温润如玉，“排忧解难谈不上，眼下惟愿君上恢复妖身，也好控制住妖力，稳住结界。”

　　楼祝青筋暴起，丰神俊朗的笑脸有了一丝裂痕，英姿飒飒站出来，“阳晴！你小子，死性不改是吧？回回这么急着摧君上，稳什么结界？结界不是好好的吗！！君上散了多少灵力了都？！再看看你……啧啧啧！”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妖君在此不可造次，散会了再续。

　　旱魅这个庞然大物静悄悄站了出来，老老实实开口，“八岐长老，抓紧时间开始吧！君上从前素来讲究，现下如此，衣食住行皆不便，怕是很不好受。”

　　众妖眉头一抽，“……”，回了神，歉意、惭愧的垂头对着妖君无比狗腿的陪笑几下，严肃闭嘴了。

　　“君上，此地位置高，僻静。受不得魅岭外的少许杂碎控灵体牵制，此处正适宜为您调动灵气，即刻开始！”

　　八岐奶奶掷地有声，九尾狐款款退了回去，静静的站在他们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