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自有因果

“纪凌，阿衍都去人间了，为何你不去？”阿蛮歪着头问。

“实不相瞒，自打见到姑娘便觉得分外亲切，”纪凌撑起一口大白牙，笑得分外狗腿，“想来姑娘在这地狱举目无亲，便想稍稍陪姑娘您一段时间。”

“连你也知要陪我一段时间.......”阿蛮低头，生硬折断一株曼珠沙华，用两根手指将花瓣碾碎，花汁染红了玉指，血腥味弥漫开来。

纪凌的笑渐渐收敛，看着情绪低落的阿蛮，神色复杂，“姑娘，其实这也......也不能全怪顾公子。”

“此话怎讲？”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自然不知，人之一生，都是有宿命的。”再度开口，纪凌的声音中却带了些沙哑。

“就像被一根绳子牵着，你躲不开，逃不掉，你的命便是如此。顾公子的命就是要去人间经历那一世，纵使可以拖一段时间，也终是挡不住。那是一种莫名的牵引，难以抵抗。”

“那你为何不受那牵引影响？”阿蛮疑惑。

“我怎会不受影响？”纪凌苦涩道，“只是我不曾饮那孟婆汤，一想起当初在人间的日子，太苦了，实在是太苦了......可这般苦的日子，我还要捱过一十三世，实在是......没了那个胆量。”

“照你这般说，人间似乎比地狱还苦些。”阿蛮心里一惊，“我可是听说这地狱苦寒无边，没有再比这可怕的地方了。”

“人间的苦，姑娘若有机会去走一遭便知道了，不要当那富贵人家的大小姐，去街头当个乞儿，便知道人情冷暖。”

纪凌说的认真，阿蛮似懂非懂，只觉着人间是有必要走一遭的。

“照你这般说，现在早早历劫便可以去那人间了。”阿蛮思量着，“可是纪凌，你为何这般急着让我历劫？”

被问到的纪凌脸色实是有些尴尬，“姑娘，是阎王与我说的，若能让您去历劫，便可划去我生死薄上那一十三世的穷苦命，来世享尽世间荣华。”

“生死薄？”阿蛮眨眨眼，“什么东西？记录人生死的吗？”

“姑娘您猜的差不多，但那不仅记录生死，还有你的一生福报与罪恶，有的人，生来便福分浅薄。”

“生来福分浅薄？那要依照你的看法，如何才能算是福泽深厚？”

被阿蛮一脸求知地看着，纪凌不自在地咳了一下，“姑娘，我觉得......许是皇子太子之类的吧……姑、姑娘，您别这般看我，我从未接触过那些大人物，也不知道哪种才是福泽深厚。”

“好吧，那我也不为难你了。”阿蛮拍拍手从地上站起来，径直向阎王殿走去。

生死薄，从前不知这东西的存在，阿蛮没太注意，如今仔细想想，似乎在阎王殿见过。

这厢快步赶回阎王殿，殿内没什么鬼魂，阎王也不在殿中。阎王的案桌上明晃晃摆着几册书，阿蛮却愣是翻得气喘吁吁才看见。

“纪凌，你快来看看，这是不是你说的生死薄？”

阿蛮兴奋拍拍案几，向纪凌大喊。

暗红的封皮看不出什么材质，亮金的“生死薄”三字却差点没闪瞎阿蛮的眼。

“对对对，就是它！”

纪凌想伸手去拿，阿蛮却后退两步，“你又没见过，怎么知道这个就是？”

“姑娘，我也不傻，生死两个字我还是认识的！”

纪凌觉得自己妥妥受到了侮辱，纵然他生前是个乞丐，那也是个上进的乞丐，识得那么几个字的。阿蛮干笑了一下，挠挠头，既然生死薄拿到手，不看白不看！

压抑着激动的心绪，阿蛮小心翼翼揭开一角。纪凌急急凑过去，紧紧盯着那生死薄。

“嗯？”一整页翻开，却是什么也没有。阿蛮瞪着眼，估摸着是不是被那阎王和纪凌联手框了。

“纪凌，这玩意儿翻开怎么什么也没有啊？而且……这册子虽薄，也不至于只有一页吧？”

阿蛮皱眉，满脸嫌弃。纪凌也瞪大了眼睛，抢过阿蛮手中的生死薄，翻来覆去的看。

“这、这怎么可能，那我的宿命，我的命怎么改！不——呜呜呜……”

纪凌抱着生死薄疯疯癫癫痛哭流涕，阿蛮听着刺耳，将生死薄从他怀中抽出，又在阎王的案桌上瞟了瞟，空荡荡的，只剩一支判官笔。

“纪凌纪凌！”阿蛮推推哭倒在身边的纪凌，“是不是要用那支笔啊，我记着阎王似是用过。”

“啊呜呜，我要改命啊，呜呜……咳咳……”

显然纪凌并没有听到阿蛮的话，一把鼻涕一把泪，还不争气地哭到咳嗽。

指望不上纪凌，阿蛮便自己拿起判官笔，在生死薄上勾勒出了纪凌的名字。

密密的小字在一片空白中排开，纪凌来世的生平记载于上。

纪凌，生于赣南边陲小镇农家，三岁余，大旱，父母双亡。沿街乞讨至九岁，夭折。

阿蛮皱着眉看完，向纪凌投去怜悯的目光，“没想到纪凌你只能活到九岁，真是太可怜了。”

“呜呜嗝……什、什么？”纪凌抽噎着看见生死薄上的小字，“我不识字啊，呜呜呜……”

哭的更凶了。阿蛮手足无措，这世界的男子都这般爱哭吗？明明顾衍就从未哭过。

阿蛮猛然想起已经投胎到人世的顾衍，也不知他在凡间的命数是什么。

顾衍的名字一笔一划勾出，密密的小字再次排开，只是明显比纪凌记载的多。

“顾衍……寿终正寝，儿孙满堂……还有许多小字，怎么在不停的变？”

“世间选择多变，因果自有轮回。”

阎王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吓得阿蛮手一哆嗦，生死薄掉到了地上。纪凌立马闭嘴起身站好，看来阎王说出的话对纪凌有奇效。

“呵呵，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也不出声啊？”阿蛮摸摸鼻子，讪笑着。

戴着那青面獠牙面具的阎王径直从阿蛮面前走过，拾起地上的生死薄，淡漠开口，“擅自翻开生死薄窥探运势，看过这二人，便与你有了因果。”

“什么意思？有因果会怎样？”阿蛮一怔，“那你阎王不也天天看，你跟所有人都有因果！”

“众生临终由阎王殿接引，自有因果。你强加因果，非幸事。”

阿蛮隐隐约约听见阎王似是叹了口气，心下慌张，想问个究竟，却见阎王摆摆衣袖，消失在阎王殿中。

“阎王！我还没问完呢！”

“咳咳咳……”

阿蛮急着大喊，回应的只有纪凌隐忍的咳嗽声，许是半路突然不哭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