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没人再护着她了

投胎阵已然恢复了正常，在地狱滞留的一众鬼魂也终于可以去投胎了。

顾衍和纪凌并没有随着众鬼同去投胎，而是选择陪阿蛮留了下来。按理他们是该去的，鬼魂滞留，在地狱中是个变数，向来不许。但有阿蛮这个最大的变数在，其他变数倒显得微不足道了。

阿蛮站在奈何桥附近，看着熙熙攘攘的鬼魂，一扫前几日的冷清。

“阿衍，”开口唤道，“你留下是因我百般阻挠，那纪凌是为何？”

“姑娘，”一旁的纪凌呵呵一笑，抢先道，“我就在您旁边站着呢。”言下之意，便是问他就对了。

阿蛮却偏生转移了话题，“阿衍，你可知我为何不历那劫？”

“我知，”顾衍一双星眸看着阿蛮，“想来你是极怕痛的。”

“嗯？如何知道的？”

“你曾说与我听过。”

“是吗，”阿蛮挠挠头，“我自己却也不记得说过这话。”

顾衍笑而不语。

......

地狱黑土里栽种的曼珠沙华被阴风吹的摇摇晃晃，奈何桥上的鬼魂也换了一拨又一拨。

阿蛮已留在地狱半月有余，用的是来往鬼差口中人间的算法。这半月亦是有不少鬼魂前来杀她，顾衍总会替阿蛮拦下，那各式暗杀不曾伤过阿蛮分毫。

“阿衍你这般护着我，怕是日后我再也离不开你了。”阿蛮娇笑着，脸上的白斑都没有那么晃眼了。

顾衍依旧是那冷冰冰的脸，强扯起一个温柔的笑，只眼中多了些他不曾察觉的情愫，而后归于平静。

“阿蛮，”顾衍开口，“我想去奈何桥走走。”

地狱本就是苦寒之地，不见天日，却随处可见那伏罪的鬼魂被施以刑罚。据说最厉害的，不是从九重天引下的滚滚天雷，因为那尚可有一线生机。亦不是十八层地狱，那各式的酷刑加身，因为那般也是有着归期。最令众鬼害怕的，是那修罗境中的红莲业火，厉鬼宿怨所化，灼伤至魂魄，而后灰飞烟灭。

顾衍在奈何桥边停留的时日越来越长了，长到阿蛮分明察觉到了，顾衍希望同那些鬼魂一样去转世投胎。

“阿衍，你是不是也想去那人间？”阿蛮小心翼翼扯了扯顾衍的衣袖，不知第几次这般问了。

顾衍垂下眸光，“我只想陪着阿蛮。”

阿蛮早已没了第一次听顾衍说这话的高兴。

“顾衍，”这是阿蛮第一次叫他顾衍，“我不需要你这般昧着心骗我。”

顾衍听出了阿蛮语调中的不高兴，抬眼去看阿蛮，不知自己哪里又错了，惹得她不快。却只看见阿蛮离去的背影，以及那不高不低的话，尽数落在他的耳里。

“其实你并不欠我什么。”

阿蛮说的是平日里不会说的话，顾衍亦没有像平日里那般追上去。

“你并不欠我什么。”顾衍重复着这句话，看着阿蛮离去的方向，眼中闪过挣扎，却终是抬脚走上了奈何桥。

......

“孟婆，你莫要框我，他那日到底是如何去投胎的，都与你说了些什么？”阿蛮蹲在地上，撑着脸看孟婆递出孟婆汤。

“小姑娘，你出的主意真好，每日提前熬好孟婆汤，我老婆子也不用天天在这里哭哭啼啼了，就是这缸大了些......”孟婆笑呵呵道。

“孟婆！”阿蛮站起来，有些生气，“你再这般顾左右而言他，可莫怪我丢了你这孟婆汤！”

孟婆递碗的手一顿，无奈道，“小姑娘，我与你说过许多次了，他当时一句话都没说，直接饮了我这孟婆汤便跳了下去，你偏不信。”

“我第一次见他时，他在这桥上摇摇晃晃不想跳，怎的这次就这么干脆？你分明就是在骗我！”阿蛮据理力争。

孟婆叹口气，不再理阿蛮。

“你为何不说话了，怎的，我说的不对吗？”阿蛮心里委屈，其实她也隐隐猜到了，自己在顾衍心中算不得什么，强行为她停留几日已是仁至义尽。

可孟婆说他那日毫不犹豫地跳下去，一句话都没有给阿蛮留，到底也还是伤了阿蛮的心。阿蛮站在一旁，心里盼望着顾衍赶紧在凡间死掉，然后回地狱陪她，但又不想顾衍在凡间死去。阿蛮听纪凌说过，凡间将死时十分痛苦，阿蛮最怕疼了，她亦是不希望顾衍痛苦。

于是，心中有点期盼他早日回来的阿蛮，口中却别别扭扭地说着，“好不容易放他去了凡间，不活个长命百岁怎对得起我。”言罢，竟是有些眼泪汪汪。

孟婆瞥了她一眼，悠然道，“小姑娘，你最近似乎总是为他流泪啊，看来真是喜欢极了，舍不得他走。”

“谁说我是喜欢他？”阿蛮用袖子胡乱抹了下脸，“我这眼泪想流就流。”

“小姑娘，可没有谁是天天流眼泪玩的，没有痛过，谁知道眼泪是什么滋味儿呀。”

“那你不就是天天挂着泪，也不见你受什么伤，有什么伤心事。”阿蛮撇撇嘴。

阿蛮说完这话，却明显感觉到孟婆的腰比平日更弯了些，情绪也有些低落，似乎在伤心。孟婆加快了递碗的动作，许久不再说一句话。

就在阿蛮以为孟婆不会再开口的时候，突然听见孟婆的叹息。

“唉，小姑娘，你也不用太过伤心，至少你等的人，还回得来......”

“我等的人回得来，意思是你......等的......”阿蛮看向孟婆，怔怔开口。

“孟婆，这汤不是提前熬好了，你怎的又开始流泪了？”阿蛮问完，后知后觉自己不该说这话。暗恼自己蠢极，后退两步，跑下了奈何桥。

没了顾衍陪着，阿蛮也不知该去哪里，只漫无目的地走着。

正在此时，身后侧斜刺出一把剑，穿透了阿蛮的右肩胛骨。阿蛮艰难扭头，看见一个满身是血的鬼，向她露出狰狞的笑。

“阿衍！”阿蛮害怕，下意识叫出了口，却又惊觉顾衍去了人间，没人再护着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