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这世界杀我

“什么？”阿蛮身子轻震，“......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小姑娘，”孟婆叹息着，“若是他的神识没有受侵，我这孟婆泪或许能救他。”

几滴孟婆泪流下，滴落在顾衍身上。柔和的光将顾衍包裹，身上被忘川所侵蚀的伤口慢慢愈合。只是那眉骨处的伤，连着灵识，依旧狰狞着流血。

孟婆直起身，“小姑娘，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阿蛮知道自己该有几句道谢，可嘴唇嗡动几下，却说出了别的话，“为何那厉鬼要来杀我？”语气中带着令阿蛮自己都有些心惊的狠意。

“阎王不曾告诉你吗？”孟婆奇怪。

“什么？”

“这世界杀你。”

“这世界......杀我？”双手抓紧湿透了的衣衫，“什么意思？”

孟婆却摇摇头，“小姑娘，你只需记住，你这刚诞生的灵识飞升，本就是逆天的事，其余的，我也不能多说了。”

阿蛮觉得心底一片冰冷，他们口口声声说这是梦，她不属于这里，那她又是来自哪？阎王既说这世界助她历劫，那又为何要杀她？还有......

阿蛮突然开口道，“孟婆，阎王既然告诉我这是梦，那阿衍，你，你们是不是真实存在的，你方才说阿衍灵识受损，你们也有灵识是不是！”阿蛮心中疑惑且着急。

“小姑娘，梦中人的灵识跟历梦人的灵识是不一样的。”孟婆的语气似是有点难过。

“可阿衍是因为我......”阿蛮自责。

......

阎王殿，众鬼聚集，顾衍毫无生气地躺在阿蛮的小床上。听完来龙去脉的阎王，看向可怜巴巴的阿蛮，沉默了半晌。

“有一法，可救。”

“什么办法？”阿蛮赶紧问。

“多死几次，至神火消散，这世界便重启，待下一个历梦人。”

“意思是......我魂飞魄散？”阿蛮抿唇，这代价出乎她的意料。

阎王点头，补充道，“但重启后也无人再记得你，你的名字会留在一册书中，存于地狱。”

“我......”阿蛮咬唇，她说到底也只与顾衍相识几日，纵然喜欢那张脸，纵然顾衍为了她有可能湮灭世间，纵然......阿蛮承认自己极其自私，没办法为了顾衍付出所有。

“没有旁的办法了？”阿蛮觉得喉间干涩，连着说出的话都喑哑。

阎王盯着阿蛮，似是在回想什么，幽幽道，“那册书曾记载一法——”

阎王沉吟着，“需要将你的灵识分与他。”

“好。我愿意一试。”

“勿急着答应，”阎王摇摇头，“此事风险极大，一不小心便是神魂俱灭，先于你的历梦者，亦有尝试，皆殒命。”

风险，阿蛮握拳，有风险总比直接殒命强，顾衍既救了她，她也定该报这恩情才对。

既然决定，当下便开始了准备。其实也不必准备些什么，顾衍已然灵识微弱，救治越早，胜算便越大。

众鬼都被摒退了下去，殿中只余阿蛮与阎王，还有躺在一旁的顾衍。

“开始之前，我须提醒一句，”阎王开口，“你二人灵识并不相通，贸然相连，恐有变数，届时万不可睡去。”

“你是否真的准备好了？”

阿蛮好笑于阎王的难得啰嗦，但此时也是实在笑不出来。只点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阎王反掌捏诀，口中不知快速念叨了什么，而后直指阿蛮眉心。阿蛮只觉一抹凉意袭来，眼前金光大盛，而后，便是灵识剥离的痛。

与先前历的灼烧不同，仿佛是有人拿着刀子，生生割下她的肉，一刀一刀，宛若凌迟。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不过一瞬，但在这剧痛之下，那一瞬也变得似乎无穷无尽。痛到麻木，阿蛮只觉一阵疲软，困意铺天盖地涌来，阿蛮记着阎王的话，却无法与这困意较量。

正当阿蛮逐渐失去意识的时候，一丝清凉透了过来，阿蛮只觉得脑中清明了一瞬。那抹凉意温柔地裹着阿蛮的灵识，渐渐融合，而后慢慢从中剥离出一丝。清凉渐渐远去，阿蛮又察觉到那撕扯的痛感，失去了意识。

无人意识到，阿蛮回归的灵识中，参杂了一个黑点。

......

阿蛮猛地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发觉身边顾衍冷然的脸。

“你醒了。”顾衍嘴角掀起温柔的弧度。

阿蛮看着顾衍那俊美容貌，心下觉得与之前瞧着不同，竟生出几分亲近之感，许是渡了那一缕灵识之故。

顾衍亦有同感，先前救助阿蛮不过是心中的道义。如今再看，也觉阿蛮那略无盐的脸，似是顺眼了许多。

“你看着比先前顺眼许多。”竟是将心中想法不知觉中说出了口。

顾衍却见眼前少女微微瞪眼，问他，“顺眼许多？意思是我先前丑？”

顾衍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神情多了点无措，让那张天生冰冷的脸有了裂痕。

阿蛮满心在顾衍言语中给她带来的打击，满阎王殿的找镜子，终于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翻到一枚铜镜，用袖子抹抹镜面的灰尘，拿在手上仔细端详自己的脸。

镜中照出来的少女眨眨眼睛，一块白斑罩在脸上，占据了小半张脸的位置。一白遮百丑是不假，但这只一块儿白的，恐怕是露百丑。

顾衍见阿蛮背对着他，一动不动坐在地上，知自己说话伤了阿蛮的心，便想上去安慰一番。

阿蛮也是无法接受镜中的模样，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扭头看见顾衍在自己身后，下意识想遮住自己的脸，但又想顾衍早就见过了，便悻悻把手放下。

“阿衍，你早就嫌我丑对吧？”阿蛮脸上挂着两行清泪，“也对，你生的那般俊俏，自然看不上我这丑八怪。”

顾衍见她这般在意，伤心模样不似作假，有心想安慰，却无奈嘴笨，半天蹦不出一个字，只好弯腰帮阿蛮拭去脸上的泪痕，“我、我并不嫌你丑。”

“不嫌？”阿蛮眨眨眼睛，豆大的泪珠滚滚而下，将刚被拭去的泪痕重滚了一遍。“那你便是真心觉得我丑了。”

顾衍连连摆手，阿蛮脸上的泪越擦越多，顾衍急出了一身薄汗，“不，是我说错了话，你不丑。”

“真的？”阿蛮抽噎着，却突然像是意识到什么，止住了哭腔。

“阿蛮在我心中是顶好看的女子。”顾衍温声哄着。

阿蛮抓住顾衍的手，神色一愣，似是不敢相信，又在手中捏了捏，“阿衍，我能碰到你了。”

许是分了顾衍一缕灵识之故，阿蛮在心中揣测。顾衍此时也反应过来自己与阿蛮这般似乎太过暧昧，欲将手抽回来。

阿蛮赶紧死死握住，抬头道，“阿衍，你刚才说我在你心中是什么？”

顾衍自觉从未被人这般撩拨过，而今阿蛮抓着他的手，抬头神采奕奕地看着他。握着他手的柔荑软软的，一下便能挣开，顾衍却平白地失了挣脱的勇气，将目光从阿蛮脸上移开，看向一旁。

阿蛮没有得到回应，委屈道，“阿衍，我喜欢你喜欢的紧，你却连看我一眼也不肯，我竟是这般讨你厌吗，你定是不喜欢我......”

“喜欢。”

两个字极快地从嘴里出来，打断了阿蛮逐渐低沉的语调。阿蛮有些惊喜，“你再说一遍！”

顾衍脸上却是依旧的冰冷，抿唇不语，仿佛刚才那两个字并不是从他嘴中说出来的，只是那耳根，却悄然红了起来。

阿蛮将手探上顾衍的脸，摸了摸。顾衍被摸的不好意思，直起身后退一步，与阿蛮拉开些距离。

“阿蛮，你......男女授受不亲。”

阿蛮像是没听见他说话，只独自喃喃，“你这脸看起来冷冰冰的，摸着却是有些发烫，真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