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绎回到书房,反手阖上房门,那扇厚重的木门发出沉闷的声响,隔绝了外间所有的喧嚣。他将那方水红色锦帕狠狠掷在案上,锦帕上的海棠纹样沾了他掌心的血,艳色欲滴,像极了白翊焱眼角曾晕开的胭脂。
肩头的伤口撕裂得更厉害,血珠浸透了玄色官袍,晕开一片暗紫的云纹。他却像是毫无知觉,踉跄着走到墙边,抬手抚上那幅悬着的《寒江独钓图》。那是他与白翊焱大婚时,她亲手为他画的,笔锋清冽,带着江南女子独有的温婉。
那时她还笑着说
白翊焱若他日你厌倦了朝堂纷争,我便带你回南玄,找一处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钓雪煮茶,可好?
可如今,山水依旧,故人却身陷囹圄,沦为他人手中的棋子。
陆绎的指腹划过冰凉的画纸,指尖的力道渐渐收紧,薄茧磨得纸面微微发颤。他闭上眼,严世蕃那轻佻的语调便在耳畔回响——
严世蕃韵儿的滋味当真不错,昨夜她在我身下哭着喊你的名字,被我喂了催情散,哭着求我疼她,啧啧啧,那模样,真是我见犹怜。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凌迟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猛地睁开眼,眸底是翻涌的腥风血雨。
岑福在门外守着,不敢出声,只听见书房里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一声接着一声,直到最后归于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再次打开。陆绎立在门内,玄色官袍上的血迹已经干涸,凝成暗褐色的痂。他脸上没有半分表情,唯有眼底的红血丝,昭示着他方才的癫狂。
陆绎备车,去诏狱。
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木头
岑福一愣,连忙应声:
岑福是!
他看着陆绎挺直的背影,心头沉甸甸的。诏狱是锦衣卫的禁地,关押的皆是朝中重犯,陆绎此刻要去那里,怕是要动真格的了。
马车辘辘驶过京城的长街,晨曦将街道两旁的朱红宫墙染得一片金红。陆绎坐在车内,闭目养神,脑海里却在飞速盘算着。严世蕃背靠严嵩,权倾朝野,党羽遍布朝堂,想要扳倒他,绝非易事。
但他陆绎,从来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严世蕃拿捏住白翊焱,以为能逼他束手就擒,却不知,他越是如此,便越是将自己往绝路上逼。
马车停在诏狱门外,陆绎推门下车,玄色官袍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诏狱的典狱长早已闻讯等候在门口,见了陆绎,连忙躬身行礼
龙套卑职见过陆大人。
陆绎微微颔首,脚步未停,径直朝着诏狱深处走去
陆绎把沈炼带上来。
典狱长一愣,随即应声:“是!”
沈炼是前锦衣卫佥事,因弹劾严嵩父子,被打入诏狱,受尽酷刑,却始终不肯低头。此人刚正不阿,且手握严嵩父子贪赃枉法的不少证据,是扳倒严家的一枚重要棋子。
片刻后,浑身是伤的沈炼被拖了上来。他衣衫褴褛,手脚镣铐上锈迹斑斑,却依旧昂首挺胸,眼神锐利如鹰。
看见陆绎,沈炼先是一愣,随即冷笑一声:
龙套陆大人今日怎么有空来诏狱?是来看我这个阶下囚的笑话吗?
陆绎屏退左右,走到沈炼面前,蹲下身,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陆绎“沈佥事,我知道你手里有严嵩父子贪墨的证据。”
沈炼的脸色变了变,抿紧了唇,没有说话。
陆绎我可以救你出去
陆绎“不仅如此,我还可以帮你扳倒严嵩父子,让他们血债血偿。”
陆绎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沈炼猛地抬眼,眸中闪过一丝惊疑
龙套你想要什么?
陆绎我要严覆灭,我要严世蕃生不如死。
陆绎一字一句,字字泣血
四目相对,沈炼从陆绎的眸子里,看到了滔天的恨意与决绝。他沉默片刻,干裂的唇角缓缓勾起一抹苍凉的笑:
龙套好,我信你一次。但你若敢骗我,我便是化作厉鬼,也绝不会放过你。
陆绎缓缓起身,眼底闪过一丝冷冽的光
陆绎我陆绎,从不说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