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号球衣

楔子 十月初，和领导的矛盾在日积月累下终是爆发了，只是离职并没有如想象中把自己所受的委屈一股脑的发泄。 而是平和的，像个成年人该有的那样，微笑着和同事简单道别后，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离开。 走出大楼，回首这个承载自己两年时光的地方，站在车水马龙的大街，望着熙攘的人群，开始怀疑自己独自一人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真的对么？ 那一刻，突然好想回家。 于是我又怯懦的逃了，一如十年前在那个满是阳光的午后，落荒而逃。

1 林书豪读高一，我读初一，林书豪读高三，我读初三。 那时觉得三年那样长，宛若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后来才知道横膈中间的并不是时间，而是我无法抬步的自卑与胆怯。 他叫林书豪，是校篮球队主力，若他知道几年后有位与他同名的男孩打进NBA，还打败过他的偶像，应该会忍不住窃喜吧。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学校篮球场。 并排三个球场，另外两个都只有寥寥几人，只有他那一区观众围满了里外三层。 原本在外场散步的我，被好奇的木加拉着挤进了人群，一眼便看到他。 他是那样注目，高高的个子，比周围大多数人都要高半个头，瘦长的身形，精致的眉眼。 穿着白色球衣，高高跃起，球在篮板上下晃动，最后落入篮框，左右霎时响起欢呼声。 在一群小麦色皮肤里，他显得那样白，不知是太阳太大，还是他太白，第一次感受到原来真的有人会发光。 “阿兰，阿兰，看见穿10号球衣的男生了么，他就是高年级部校草，林书豪。”木加在我身旁激动的说着。 原来，他叫林书豪。 从那时起，晚自习前去篮球场散步成了我和木加的固定项目。 其实自己看不懂篮球，连基本的规则也不清楚，每到球场便忍不住搜索10号球衣，他是体育特长生，有时晚上要集训，并不常去打球。 高中部教学楼和初中部隔着一个花坛，相对而立。坐在窗边，对面四楼左手第一个教室，便是他在的班级。 大约他太高，总被安排在最后一排，如果运气好教室后门没关，偶而会看到他不耐烦的向后伸懒腰。 虽然看不清表情，大约能猜到此时的不耐，课桌对他确实是有些拘谨了。 初中部的任课老师有大部分是高中部兼任，借着课代表的身份，我总会绕道从四楼经过。 屏着心跳，装作若无其事的瞟一眼他的位置。 有时他在睡觉，有时在和同桌聊天，若不巧他和同学来到过道打闹，我便只敢低着头，快步走过，像一个偷窥者害怕被发现。 他并不住校，家和我一个方向，但比自己住的更远些。大多时候他都骑自行车上学，偶尔天气不好时便会坐公交。 我总在公交站台等着，等他骑着车从站台经过，再搭上公交从车窗看过去，汽车缓缓的超过他，有时碰上红灯，他骑着车又迎头赶上，来来往往像一场有趣的追逐游戏。

2 林书豪大约是在高二上学期交了女朋友，让人挺意外的并不是艺术班的校花，我以为他会喜欢那样温柔惊艳的姑娘。 他女朋友和他并不同班，却都是体育生，挺拔有致的身材，穿着牛仔裤显得腿笔直而修长。 小麦色皮肤，扎着高高的马尾，有神而发亮的眼睛，不笑时透着股英气，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像个小太阳，每次林书豪打球时，她总笑着大声为他加油。 原来他喜欢这样阳光开朗的姑娘。 想是不同班的缘故，他总会在上午第二节课课间，带着女友来小卖部买些小零食，在旁边聊聊天。 而我总会拉着木加来小卖部，偶尔她需要补眠时，便忍不住骂上我几句。 “阿兰，你不是不吃垃圾食品，怎么最近总往小卖部跑。” 其实木加不知道，我只是舍不得这样看着他的机会。 高三转眼便到了，我也迎来了初三，不知是老师警告的原因还是升学的压力，没有再见过林书豪和女友再成双入对的出现，直到木加像是发现大新闻似的说。 “阿兰，听说林书豪分手了，不过他都高三了，再过不久就要毕业了。” 我才恍然知道，原来是分手了。 “高一新晋校草，考了年级前三，这才是偶像剧男主，有才又有颜。” 木加还在一旁叽叽喳喳的说着。 是的，他已不再是校草，每年都有新鲜的血液，而我却仍这样普通平凡，仍是这样连上前说一句话的勇气都不曾有。 想是因为高三体育生集训强度变大，他便不再骑车了，而是每天搭公交上下学。 每天早上我便掐着时间，等着公交车缓缓停靠，透过车窗搜索他的身影，他不在便等下一辆，若他刚好在，便一阵窃喜，小心的挪着离他近一点，都又不敢太近，总要隔着两三个人才好。 每天早上精心的偶遇，仿佛成了自己一天的动力，连繁重的升学考试都显得不再枯燥。 初三下学期，木加羞哒哒的和我说：“阿兰，我和周舟在一起了。” 周舟是她同桌，平日里总是打打闹闹。 木加喜欢他很久了，自己总是羡慕木加那样勇敢和直率。 她总是说，人不轻狂妄少年，喜欢就去追。 就这样，每天去篮球场散步变成了三人行，尽管林书豪已经退出校队，很少打球了，我仍固执的保留着这个习惯。 “阿兰，快看，是林书豪。” 木加激动的叫着，许是天气有些冷，围观的人并不多。他并没有穿十号球衣，而是一身休闲服。 过人，跃起，灌篮，外场阵阵欢呼。 “有这么夸张么？”周舟不以为然。 “林书豪打球可帅了，可惜他高三不怎么打球了，阿兰可是他的小迷妹，是吧，阿兰。” 木加玩笑似的推了下我，自己脸瞬间红的像煮熟的番茄。 “阿兰喜欢他么？早说，他是我邻居，等会介绍你认识，让他给你签名。” 周舟笑着说完，便要扬手打招呼，我吓得的连忙摆手。 “没有，木加开玩笑的，我有事先回教室了。” 说完便转身匆忙离开，害怕被人发现自己的仓惶无措。 高三艺考生高考前都要外出集训，于是很长一段时间我没有再见过林书豪。 高考前60天，学校开高考动员大会，想让我们也紧张起来，便将初三也安排在一起。 人太多，便安排在操场上。 四月的天也有些热了，校长在主席台上顶着烈日激情澎湃，而台下的人便有些昏昏欲睡。 我在人群里来回搜索，可离的太远。 也许他还没回来吧，不免有些失落的摇摇头。 散会后，人潮涌动，不想挤着人群，便慢吞吞走在后面，突然人群里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 他变黑了些，脸上有些疲惫，正和同学说着话。 “书豪哥。”周舟扬手来打招呼。 他抬起头来看向我，自己本能的想逃，却被木加拉着向前走。 “书豪哥，她是我同学，想认识你。” 周舟朝我指了指。 瞬间全身的血液涌向脑袋，大脑一片空白，紧张的无法呼吸，不知那刻的我脸是通红还是惨白。 我望着林书豪，他脸上带着些许迷惑，他身旁的同学不怀好意的朝他笑闹。 那刻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这里。我挣开木加的手，飞快的跑走。 是的，我落荒而逃了。 从那天起，我连远远看着他的勇气都没有了，害怕被他认出我这个怯懦的胆小鬼。 林书豪变成锁在我心里最深处的秘密，不敢再提起，不再去操场，不敢看窗外。

3 高考比初三升学考试早一个月，学校是考点，我们便难得的放了一个假。 看着屏幕上，加好友，犹豫再三，终是点了发送。这是木加一个月前给我的林书豪QQ，可我却迟迟不敢添加。 过了今天应该见不到他了吧。 等了10分钟，并没有添加成功的提醒，不禁笑笑，重新输入号码，并在信息栏写下“高考，加油！”发送出去。 高考结束后的下午，天气有些闷，像是要下大雨。 老师安排些人打扫教室卫生，打扫结束后，校园已经空荡荡的。 我不自觉的又来到篮球场，却发现本以为无人的操场，正有一群人在打球。 林书豪招手示意同伴传球，一个飞身上蓝，忍不住想要鼓掌，却又慢慢把手放下，就这样在树旁远远看着他和队友挥洒着汗水，一如曾经在操场上隔着人群看着他跳跃。 自己是幸运的吧，能见证他在这青春校园里的最后一场球。 自己是幸运的吧，在这也许最后一次的相逢里，却仍是以彼此最初的样子。 天**然下起雨来，入夏的雨来势汹汹，可他们却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雨水瓢泼的打在身上有些疼。 他们在雨中肆意的奔跑，球用力的拍下激起一串水花，用力向上跃起，雨水都像被震慑，在空中重重划过弧线，那是青春画出的弧度。 雨来的快去的也块，乌云渐散，天边被晚霞染红。 他们像是精疲力尽，横七竖八躺在满是雨水的球场，欢呼呐喊着：“毕业了。” 眼眶慢慢变红，在这群雨中奔跑的少年身上，我好像第一次感受到篮球的魅力，第一感受到青春该有的样子，无惧风雨，勇敢向前。 晚上回来打开QQ，一条信息提醒。 “对方已通过您的好友请求。” 心里一阵狂跳，点击对话框，什么消息也没有，点进他的空间也只有寥寥几条动态，大都和NBA有关。 “你好”这两个字，打上又删除，反复几次，终是放弃。 林书豪的成绩不算好也不算坏，但因为体育特长加分，也进入了公告栏的红榜，考上省会的重本学校，离家不算远，火车2个小时。 我的成绩不算好，高中勉强升上本部，看着公告栏的名字，心理涌出一个念头，默默下定决心，自己也要考上那所学校。 很清楚自己并不聪明，一直以来不管多努力都成绩平平，于是高中鼓起勇气学起了美术。 日子一天天过去，把他设为特别关注却从未交谈，只能透过他不多的动态了解他新交了朋友，偶像赢球了会激动开心，偶尔也会雄心壮志憧憬着未来。 高三毕业我终是如愿的考上了他所在的重点大学，身边的人对我考上重点多少有些诧异，毕竟我从小就不是聪明的孩子。 去学校的第一天，放下行李便去了球场，打球的人很多却没有他。 在大学没有特意找他，但每天都会去球场走走，却从未见过他的身影。 直等我到了大四才了解，学校大四都会安排外出实训和实习，我又怎么可能见到他。 大学毕业时，室友问我准备去哪工作。 大学学的动画专业，女生不多，小城就业几乎找不到对口工作，想要发展只能去北上广，但是就业压力大，很多学长学姐熬不下去转行了。 于是大部分同学选择了考研或考公务员。 一时开始犹豫，我该去哪呢？ 打开手机，点开QQ，熟捻的打开特别关注。 “魔都，我来了，加油！” 那是他前年的一条动态。 于是我打包着行李，在父母的不解下只身一人来到了上海。 偌大的城市至少还有你在，自己有什么好怕的呢。 刚到上海之初，一切都很无助，优秀的人那样多，自己似乎什么都做不好，好在最后磕磕绊绊找到一份动画的工作，坚持着自己小小的梦想。 并不像偶像剧情那样，我没有再见过林书豪，小小的大学我没遇见他，更何况偌大的上海。 微信逐渐占据大部分交流，身边大多人卸载了QQ，我仍固执的保留着每天刷QQ的习惯。 点开他灰了许久的图标，最新的一条动态还停留在两年前的“新年快乐！” 尾声 回家两天后，我约了木加吃饭，不想让身边的人担心，没告诉大家自己离职了。 木加大学毕业后便回家当了小学老师，去年和相亲对象结婚了。 我从未想过咋咋呼呼的木加竟去当了老师。 吃着饭，她一如既往的吐槽，说着她婆婆如何花式催她生孩子，说着班里学生如何顽皮，说着周围朋友的近况。 “阿兰，你还记得周舟么？” “不就是你众多前男友中的一个嘛。”我笑着。 “他上个月结婚了。” “是在老家么？” “他大学毕业便留在了省会工作，老婆好像也是本地的。” 木加撑着脑袋，思绪像是飘去了远方。 “阿兰，你知道吗？我真的很羡慕你，羡慕你的勇气和坚持，无所畏惧追求自己的梦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阿兰，我常想，如果……我没有留下来，现在会怎样呢？” “阿兰，看着你越来越好的样子，我真的特别开心。” 木加望着我笑，我的眼眶却慢慢发酸。 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样一个胆小怯懦的人，如果没有遇见林书豪，我的人生又会怎样？ 是否会带着自卑和不甘昏噩的过着这一生。 收拾房间时，抽屉画夹掉出一页纸，上面画着一个男孩，身穿10号球衣，迎着雨向篮筐高高跃起。 我仿佛又回到那个下雨的傍晚，看着那群肆意的少年无惧风雨挥洒青春的样子。 我拿出手机，打开QQ，取消了特别关注，并点进了对话框，思索良久发过去一句话，然后便将软件卸载了。 此刻，我终于释然。 每个平凡普通的生命，都曾渴望自己的人生里出现一道光，哪怕那道光不是为自己而照亮，但仍庆幸它曾出现过，让自己知道，有光的世界这样美好。 我想，我已找到自己的光，此刻我又有了勇气继续前行。 “你，或许不认识我，但谢谢你曾出现在我的生命里。”

众星捧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