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南德亚城

Episode 5

南德亚城

The City of South Dea

      离开图卡镇之后，莱夫他们又在旷野中行进了一天一夜，到达南德亚城的时候已经是第四天的上午了。南德亚城是南部边陲最大的城镇，位于低洼的德亚河谷，气候比斯拉布莱德山脉要好上许多。城外的树林中偶尔还能看见几只飞鸟扇动翅膀的身影，莱夫感到有些热，于是把厚斗篷稍稍敞开了些。莱夫的故乡法尔镇也受南德亚城管辖，但他并不常来这里，来的时候大多也是处理一些业务，通常也不会久留。

      “团长大人，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时候副团长大人应该已经到城门口了。”伊利马尔对他说道，他们已经到达南边的一座小山坡，向下能看见南德亚的城墙，像一条披着红色鳞甲的蝮蛇，它努力地盘绕着身体，用嘴吞噬着蛇尾，捆缚着城内高矮不一的灰色房屋，越接近远方越是看不清屋顶的形状。德亚河像是一柄柔软的利剑，泛着银色的波光，横穿巨蛇的身躯，将城市一分为二。

      “那可未必，雅尔维副团长这家伙，说不定现在还没出发，我们估计还要等他。”瓦洛补充了一句，语气中夹杂着些许嫌弃的意味。

      “瓦洛，注意礼貌。”伊利马尔有些不满地说。

      “团长大人又不是不知道，他真的没必要来接，我们直接带团长回去还更快些。守城骑士的成员可大多都是第二团那些恶臭的家伙，我们尽量缩短呆在那的时间比较好。”

      “第二团也不全是卡勒姆的同僚，”伊利马尔看着瓦洛的眼神透着隐隐的无奈，“别太敏感，况且也没必要再跟一个没舌头的计较了。”

      莱夫听不出瓦洛是真的对雅尔维有所不满，还是只是单纯在开玩笑，但从马洛伊之前给他的信息来看，至少他与马洛伊之间不算太糟糕，甚至还可以说比较亲近。这只能给莱夫平添紧张的情绪，虽然已经足够忐忑了，自刚刚到达山坡开始，莱夫的右手就没有从他腰间的银质剑柄上移开。

      他们走下山坡，沿着细砂石铺成的宽大马路向前方的城门走去。南德亚城的城墙也是由黑灰色的石砖建造而成的，但石块切割整齐，大小均匀，排列紧密，可要比采矿场精致太多。城墙的顶部还有一层木头搭建的走廊，每隔一百米左右都有一座三层的塔楼，每层都有两扇弧形的小窗，有些塔楼的顶部是像屋顶一样的梯形，也有些是锥形，都覆盖着砖红色的瓦片。有许多背着弓箭的兵团守卫正在走廊上来回巡视，城门现在正打开着，大门左右两边以及门廊内侧都站着些守卫，也有几个杜柏骑士团的成员在其中。

      他们穿着整套的铠甲，铠甲的外侧还罩着画着灰鹰符号的短布袍，头上戴着钢盔，只在眼睛的位置开了一条小缝，手中握着比人还要高的铁制长矛。就如瓦洛刚才的预言一般，并没有要来接他们的人的影子。

      瓦洛把马停在城门口，他从伊利马尔的手里接过保释文书，递给了站在门口的一位杜柏骑士，他看上去像是这群守卫的长官。那位骑士把头盔摘了下来，把被压得黏在额头上的刘海捋上了有些稀疏的头顶，他皱着眉头仔细地阅读着文书，却迟迟不肯签上名字。一旁的瓦洛不耐烦地把双臂抱在胸前，对他说道：“打扰了，但是您能看得快些吗？我们长官还等着呢。”

      老骑士扫了他一眼，又侧过头去看了看骑在马上的莱夫，用极富耐心的语气说道：“急什么，这位第三巡逻团团长大人，马洛伊·兰斯迪尔爵士，必须要等第三团副团长亲自过来接，不然我们可不能擅自放人进去……”

      “为什么？我们团长是凭着正规手续回来的，为什么没人接就不能进去？”他的话让瓦洛感到疑惑又可笑，他不免怀疑老骑士正在试图滥用自己的权力，“我在团里好几年也没听过这种说法，什么意思？呵，不会是我们团长还没进城，你们第二团就已经忍不住要跟我们对着干了？”

      瓦洛嘴里蹦出的词语就像一个又一个连珠炮，在向伊利马尔强调：他之前的劝告依旧像往常一样毫无效用，这逼迫他立刻从马上跳下来，去阻止一场没有必要发生的战争。他挤进老骑士与瓦洛之间，想说些漂亮话来缓解气氛，可惜老骑士不愿给他这个机会：

      “呵，就数你们第三团最威风，我在团里半辈子，也没听说过谁伤了人能不受刑罚这种事，哈哈哈，不但能安然无恙地回来，大好的职位还给他安全地保留在那，谁都不准动。”老骑士的唾沫随着他的每一个爆破音飞溅出来，他把手伸进短布袍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一张被折得皱巴巴的文件拍在瓦洛的眼前，对他说：“你这狭隘的混球别急着跳脚，给我看清楚了，让副团长来接人是支部长大人亲自下达的命令，可不是我要跟他过不去。”

      瓦洛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差，他心底逐渐积蓄的怒意让老骑士更加得意起来，用无比愉悦的语调嘲讽道：“支部长大人是怕这城里有谁埋伏着要伤他，凭你们两个蠢东西可招架不住。”瓦洛看了看正摆好了姿势想要阻拦他的伊利马尔，得到了一个表示肯定的点头。

      老骑士感觉自己正占据着优势，不愿罢休，他转身看向身旁几个年轻骑士和列队站好的兵团守卫，大声地问他们：“我们的支部长大人居然要担心一个凶手的安危，你们说，这南德亚城的权力究竟是在支部长的手里还是在图亚特的兰斯迪尔手里？在尊贵的兰斯迪尔面前，法律也不过是废纸……”

      “如果我是你就会把嘴闭上，卡勒姆那条狗给你的好处，不值得让你付出一条舌头的代价。”

      “你！”老骑士被他气得双眼通红，他向瓦洛的方向跨出了一步，伸出手想要去堵住他的嘴，但却被抱住瓦洛的伊利马尔用肩膀挡得严严实实的，瓦洛也不顾伊利马尔的阻拦，伸出双臂不停地挥舞着。突然间，瓦洛身边的空气像是拥有了巨大的力量，无端地变成了旋风将他托起，从伊利马尔的怀抱里拉扯出来，掀翻在后方的地上。

      他们惊讶地朝门廊内看去，有十几个穿着黑色铠甲的骑士刚刚到来，为首的男人骑在马上，他正抬着手臂，手掌向瓦洛的方向张开着。

      “雅尔维团长！你疯了！”瓦洛朝那个男人大喊了一声，“骑士团的成员不能对其他成员使用元素，这是规定。”

      “闭嘴，你这蠢熊。给我滚回你的马上，否则即便是弗林格尔老头再出来一次，我也不会饶了你。”男人的声音从门廊的另一端传过来，音量并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还有你，”他指着与瓦洛争执的老骑士，对他说道：“如果团里的工作让你如此痛苦，我今晚就可以帮你和你们西卡大人说一声，你明早就可以滚蛋。”他扫了一眼正扶起瓦洛的伊利马尔，又轻轻地移开了视线。

      男人的脸上挂着看不出情绪的微笑，他挥了挥右手，示意站在他右侧那位矮个子骑士：“科瓦特，你还要把我们的团长大人晾到什么时候？”

      科瓦特立刻下了马，快步走到莱夫的面前，他垂落在肩上的卷发随他的步伐抖动着，他半跪下来向莱夫行礼：“欢迎回家，兰斯迪尔团长大人，属下非常想念您。很抱歉让您久等了，请原谅雅尔维副团长吧。”

      莱夫对着他轻轻点了点头，他便牵过莱夫的缰绳，然后走到表情尴尬的老骑士面前，对他说：“很抱歉，大人，给您添麻烦了。我们现在就带兰斯迪尔大人回去，请您在保释文书签上字吧。”说完，又贴心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木盒，里面是笔和墨水。老骑士接过笔签好了字，把文书粗鲁地拍在了科瓦特张开的手心里，还不忘冲他发出一声不屑的鼻音。但科瓦特不以为意，他牵着莱夫的马穿过门廊，走到队伍的跟前，瓦洛和伊利马尔也骑着马跟在他们后头。副团长带领着小队离开城门，向北走去。

      莱夫才看清那个男人的脸，他暗金色的短发在脑后扎成一个小辫子，两颊和下巴上都长着些没来得及刮掉的浅色胡茬，他的眼睛颜色与莱夫原本的一样，是温柔的灰蓝色，右耳垂上挂着一串珠链，由几颗不透明的浅灰色小珠串联而成，但是与马洛伊的库尔塔不一样，看起来并不是镶嵌在黄铜上的。莱夫不自觉地躲避着他的目光，微微低下了头，把自己的眼睛掩藏在垂落的刘海底下。

      “马洛伊，欢迎回来。”男人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莱夫抬起了头，一只宽大的手掌忽然落在他的头顶上，有些粗暴地扯落了他的兜帽。他失礼的行为和头顶的骤凉引发了莱夫的强烈不满，他朝着男人吼了一声：“你这家伙干什么！”

      “你的头发怎么……”意料之中的反应让男人正准备嘲笑他，但当看到他‘仅剩’的一点头发的时候，表情却逐渐转变为惊讶，他从未想过马洛伊会愿意剪掉他的头发，哪怕是在监狱里。他向图姆起誓，能让马洛伊这么做的恐怕只有断头台了。

      莱夫感到有些慌乱，又把兜帽重新罩在头上，对他说：“在监狱里被剪掉了，雅尔维大人，我们是先回我的住处还是先去团里？”

      “哈哈哈，你可以叫我格兰就好，‘您’现在对我用敬语让我心里莫名有些不安，马洛伊。你的住处离团里那么近，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雅尔维副团长朝他笑了笑，“顺便一说，你看起来还黑了不少。”

      “那我们回团里吗？呃……格兰。”

      雅尔维突然间爆发出一阵充满喜悦的大笑，像是听见他女儿喊第一句“爸爸”时的样子，“我开玩笑的，马洛，你居然真的叫了，从前我可是用尽了各种方法都没有做到呢，我可怜的马洛，你在那该死的采矿场究竟经历了什么恶心的事，竟然把你变成了个这么善解人意的男孩，哈哈哈哈……”

      从这个男人嘴里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让莱夫感到头疼，他的每一声笑都像锋利的小刀一样划伤莱夫本就缺乏力量的内心。他越来越不安，但也只能在心底里卖力地指责自己的愚蠢，他不能再相信周围人所说的一切话，陷阱无处不在！

      跟在身侧的科瓦特看见莱夫的眉头一直紧皱，以为他因雅尔维的无礼而恼怒，便忙着为他打圆场：“团长大人赶了那么久的路已经很累了，现在需要休息。我们速度快些吧。”雅尔维团长便不再继续说什么，他松开缰绳，把双手背在身后，嘴里哼着愉快的小调。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