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家族信件

Episode 6

家族信件

Family Letter

      一行人骑着马沿着德亚河长长的河堤往城中心的广场走去，河堤上并没有围栏，紧邻着水面的是一排红色的小木屋，有几只运杂货的小船歪歪扭扭地停靠在附近。屋顶上的木板是黑灰色的，从正面看不见墙上是否开着小窗，只能看见小屋的倒影把水面也染成了浅浅的红色。莱夫想起了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父亲第一次带他来南德亚，他拉着父亲的手问他，这些小屋为什么都是红色的，父亲告诉他说：为了迎接一位伟大英雄的凯旋。

      “咚——咚——”耳边响起的一阵钟声，惊动了附近屋檐上的飞鸟，莱夫四处寻找钟声的源头，越过层层遮挡的灰色楼顶，他看见了一座很高的灰绿色塔尖，顶端处是黄铜制的，反射着像夜晚星辰一般的光芒，那是中心广场高塔上的钟楼。队伍从中心广场的后方绕过，这让莱夫得以观察它的全貌。

      这座高塔是迪姆安萨加教团用于侍奉“天神——安迪米尔”的圣坛，整座城市中最高的建筑，没有人能够修建比这更高的，当然，法律也不允许。塔身是方形的，底部比顶部稍粗一些，墙面上开了一些极小的窗，塔底与一座圣堂相连。

      圣堂的结构很简单，像一个端端正正的木盒子，但侧面的墙壁上有一排细长的白色窗户，墙壁的底部则是一条拱廊，被许多粗细一致的廊柱分割成一个又一个拱门。塔身和圣堂的墙体都是深棕色的砖石垒成的，像云杉树皮的颜色。塔顶和圣堂的屋顶则是灰绿色的，莱夫看不出来这是青铜制的金属瓦片，还是被矿石涂料覆盖的普通砖瓦，不过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据他所知，每一座城市的高塔样貌都截然不同，但在功能上没有任何的区别。每一座塔中都住着一位名为“纳尔”的先知，他们是天神的仆人，国家命运的指引者，拥有一些不为人知的能力。雷欧萨德是风之王国，因此境内大部分的高塔都侍奉着“风之神与人类之父——图姆”。

      或许是为了安全考虑，第三巡逻团的总部被设置在城内人口较少的东北部，是一座很普通的建筑物，不带任何装饰。墙体外层的石灰已经斑驳了，裸露出了内部的砖石结构。左右两边是两座形状不对称的长屋，中间则是一座更高一些的小塔楼，屋顶和塔楼的顶部都覆盖着灰绿色的瓦片。等莱夫走近了些才发现，大楼的周围是一片面积不小的草坪，甚至还栽了一些小树。

      “抱歉，马洛。我们还是要先回一趟团里，总团长之前吩咐过，你回来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签了任务文件。”雅尔维挠了挠脑后的碎发，脸上带着歉意的微笑。

      “先换上一身体面的衣服都不行吗？”莱夫还没来得及回答，科瓦特便用不悦的语气替他表达了他此刻内心最大的渴求，“大人都回来了还要一直穿着破布，真的说不过去。”

      “求你们了，也就是一瞬间的事，”雅尔维嘴里说着乞求的话语，语气却极为不耐，“别给大人骂我的机会，你们知道的，拜托了。”

      科瓦特没再继续纠缠，但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骑着马走到了队伍的最前面。总部的大门开在建筑物的右侧，那是一扇两层楼高的拱门，被黑铁紧紧箍住的木制的门板朝内侧敞开着。门口两侧站着一排全副武装的骑士，但与城门口的不同，他们都把头盔抱在怀中而非戴在头上。

      到达门口之后，科瓦特立刻从马上下来，跑到莱夫的跟前，恭敬地对他伸出一只手，让莱夫扶着他下马。其他的人也纷纷下了马，雅尔维走到莱夫身后，用手轻轻地推他的背，示意他向前走。莱夫经过门口时，守卫骑士整齐的行礼把他吓了一跳，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试图掩饰自己的尴尬。

      雅尔维和科瓦特带领着他向内走去，莱夫不安地回头看了看，可惜瓦洛和伊利马尔并未跟上来。大楼的内部是中空的，长长的走廊两侧是两排整齐的石柱，支撑着一层又一层的重量，每一层楼向内的一侧都有一条悬空的走廊，能看见零零散散的几个穿着铠甲的身影。石柱之间都挂着厚重的灰绿色幔帐，但整个厅堂内部都没有任何复杂的花纹，只是雕刻了一些看不懂的文字，莱夫猜测那可能是某种古代语言。

      在走廊的中部，左右各有一个上楼的石阶，雅尔维带着他走上了左侧的石阶，进入了在楼下无法看见的封闭的第五层，入口处也有人在把守。第五层的中心是一座圆筒状的石室，石室的外形很独特，石墙的外侧布满了凹凸不平的青铜花纹，像藤曼一样紧紧地缠绕着遍布整个墙体。门虽然是木制的，但边缘镶嵌着薄薄的黄铜，门上的拉手也被黄铜包裹着。

      雅尔维的手掌还没触摸到拉手，木门就已经向内侧打开了。他伸手示意莱夫走进去，“快进去吧，总团长大人应该等你很久了。”石室内部没有安放烛台，唯一的光源便是莱夫头顶那一扇圆形的天窗。照亮了一座正对着天窗的圆形石台，大概到他的腰部那么高，里面盛放着许多拳头大小的半透明石块，大小不一，边缘看上去像是被砸碎的冰块一般粗糙。石块堆积在一起，暗暗地泛着莹蓝色的光，中间的凹陷处好像埋藏着什么东西。

      他环视了一周，虽然光线不足，但还是能够分辨出墙壁的内侧摆满了黑漆漆的书架，里面排满了各种各样不知有何用途的书本，被磨损的皮革制书脊上，文金的色字反射着点点亮光。莱夫走到石台的跟前，听见木门关闭的声音，才发觉雅尔维并没有跟他一同进来。

      “马洛伊，你来了。我从早上就一直在等你。”一位老者略微沙哑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莱夫被吓得愣在原地，又立刻四处张望着想要寻找声音的主人，却没有看见任何人的影子，只是感觉有一阵风忽然从天窗向下吹来。

      风持续不断地吹向石台，莱夫靠近了些才看清楚，那堆石块中间摆放了一把类似短剑的黄铜器具，但那“短剑”却没有刃，形状也不像普通短剑那样规则，边缘平整圆钝，“剑身”上还镶嵌了几颗颜色不同的菱形宝石。莱夫猜测这也是元素金属器，应该跟马洛伊的耳环属于同一类，只不过这一把大概是用于通讯的。

      “马洛伊，你怎么看上去魂不守舍的?”因为莱夫没有给他回应，老者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疑惑。

      “您，您能看得见我？”莱夫把脸靠近那“短剑”，试探性地问道。

      “不能。”他的声音中带着些高傲，慢条斯理地回答着莱夫，“我只是好奇你在想些什么，让你不愿理睬我的寒暄。”

      “抱歉大人，”莱夫的声音里带着一点难以察觉的颤抖，“我不是有意的。”

      “算了，我们别再浪费时间，好好听清楚你的任务安排，没什么疑问的话，就签名同意。”老人的声音听上去早已失去耐心，“此次任务，是杜柏骑士团南德亚支部受梅沙施塔亚公爵托付，护送一批已被追回的失窃库尔塔回到首都图亚特，任命马洛伊·兰斯迪尔为护送小队队长，另两位部下作为队员，两日后启程。其余相关资料已经在你办公室里了。”

      “好的大人，”莱夫在石台周围仔细寻找着，却没有看见任何类似任务文件的物品，“那我……我把名字签在哪儿呢？”

      “把你的库尔塔跟这十字柄碰一下就行……你在想什么？把这当巡城任务吗？还要我给你找个笔，随便签在一张破纸上？”他的调子突然间升高了许多，“你这家伙是在跟我开玩笑吗？我不明白，你是把脑子丢到监狱里了？马洛伊，剩下两天你真该好好休息。”

      莱夫感到有些尴尬，但他还是用最快的速度把马洛伊的耳环从裤子口袋里掏了出来，小心翼翼地放在那“短剑”之上。他好像看见那一堆浅蓝色的石块隐约地闪烁了几下，之后却不再有反应，他不确定“签字”是否已经完成，便迟迟不敢去碰十字柄上的耳环。

      “好了，你现在可以回去了。把自己照顾得好一点，你最近的状态，很让人担心。”

      “大人，我明白了。”莱夫终于松了一口气，放心地取回了马洛伊的库尔塔。

      “希望如此，真不明白公爵大人为什么如此急于把你捞出来，你明明是自作自受，本不应再回来的。简直刻意得滑稽，是怕别人觉得你们‘勾结’得还不够吗……”总团长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直至消失，石块之间泛着的荧光熄灭了，吹进天窗内的风也逐渐消失不见。

      马洛伊的办公室在第四层的走廊尽头，虽然内部空间不算太大，但作为办公室还是足够宽敞了。靠近外侧的墙壁上有两扇半人高的窗，透过窗户可以看见楼下的草坪。科瓦特指了指木制办公桌上的一沓纸，对莱夫说道：“团长大人，这些是这次任务的资料，您可以把它带回住处再看。另外，这里还有一封刚刚到达的信件，带着兰斯迪尔家族的印章，我想应该很重要。”他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莱夫，信封上没有任何文字，只是在封口上有一个黄铜色的火漆印。

      “谢谢，不过我就在这看完吧。”莱夫接过信封，拉开椅子坐在了桌前，随意地翻看着那些文件，把原本整齐码放的纸页弄得有些杂乱，他看了看科瓦特，发现他仍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这让他感到有些不自在，他尝试着问他：“你不需要去做自己的事吗？”

      科瓦特皱起眉头，表情变得有些扭曲，但还是平静地回答:“呃，大人，我没有其他事情要做了，不过如果您介意的话，我可以在门口等您，如果您有需要可以随时叫我。”

      “请等一下，”莱夫连忙叫住他，“你知道被安排与我一同完成任务的另两位团员是谁吗？你，你会跟我一起去吗？”

      科瓦特停下脚步，回过有些失落地对他说：“抱歉大人，我自然是很想帮助您完成这件事，事实上，也理应是由我来保护您。可是瓦洛那小子不知道是怎么说动了副团长大人，还带上了他的好兄弟伊马。不过我发誓，他这辈子都别想得逞第二次。”说完，他便退出了房间。

      莱夫装作无奈地笑了笑，等科瓦特的背影完全消失，他便控制不住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发出无声的欢呼——这是一整天中听到的唯一一个可以令他稍微放松一些的消息。

      他轻瞟了一眼面前散乱的文件，注意到了那枚显眼的火漆印，跟马洛伊的耳环上的花纹一样。他粗暴地撕开了封口，毫不担心会破坏里面的信件。信纸只有一张，除了略微有些厚，看起来与普通的纸张没什么两样，可当他把对折的信纸展开时，却发现正反两面都没有一个字母。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