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马洛伊·兰斯迪尔

Episode 2

马洛伊·兰斯迪尔

Malloy Rensdyr

      “你在开玩笑吗？”莱夫向后退了一步，“你让他们把我带到你这来，却说不知道我的名字？”

      “确实是还没来得及知道，我为我的冒失道歉。”他微笑着，努力把周围的气氛变得更轻松些，却好像毫无作用，“只是觉得你是位很有趣的人，所以忍不住想尽快认识你。”他认真地看着莱夫的双眼，但又像是透过莱夫在看其他的东西。

      “您是在遗憾我刚才那场‘苹果保卫战’打得不够精彩对吗？”莱夫扬起眉毛，尽量压抑着内心的不愉快，“莱夫·汉默，认识您真高兴。”

      “你这些天可以住在这间房子里，会有人提供饮食和生活用品，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一切事，可以不必参加矿山的劳动。以此作为我冒犯了你的赔礼，如何？”

      “那你呢？代替我去干活吗？”莱夫不屑地说道。

      “我没有在跟你开玩笑，汉默先生。我今天对你做的一切事，说的一切话，全都充满诚意。欺骗你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那就回答我你到底是谁，”他的耐心是真的到达了极点，没什么能比这种被人支配着的感觉更让人不舒服，“你住在囚室里，穿着囚犯的衣服和项圈，说明你应该是个囚犯，但是却穿着靴子和手套，甚至还能指挥守卫帮你办事。你究竟是人缘太好还是和某位长官的关系非同一般？”

      “这些都与你无关，你只需要知道我就是马洛伊·兰斯迪尔，以及，我是唯一一个能让你立刻从这里出去的人。”没想到莱夫会这么快切入主题，浅紫色的眼瞳闪过了几丝慌张的情绪。

      莱夫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这间地下室已被炉火烘得足够暖和，但此时此刻他还是感到有些冷。马洛伊又重新坐回了他的绒毯上，并拍了拍地上的软垫，示意他也坐下。

      “你想从我这得到些什么，”莱夫的声音微颤，“我现在不过是个一无所有且失去自由的废物而已。”

      “没必要紧张，我要的是你现在最想摆脱掉的东西，而且是用你这辈子永远得不到的东西来换。我要的是你身为莱夫·汉默的身份，用我马洛伊·兰斯迪尔的身份与你交换，你会获得一切我所拥有的权力和资源，这样你自然就能离开这里。”

      莱夫呆愣了几秒，然后爆发出了一阵大笑:“哈哈哈哈，你自己听听你在说些什么，你以为你是谁呀，你是把自己想得太伟大了，还是说特别喜欢把人当傻子戏弄？你让我如何相信你这堆疯话？”他笑得很大声，地下室里都能听见回音。

      “我在不知道你的身份的时候，就选择去相信你了，像我这样孤注一掷的人，有戏弄你的必要吗?而且你并不会有任何损失。我是兰斯迪尔家族第二子，现任的杜柏骑士团南德亚支部第三巡逻团团长，你可以利用我的身份做任何你想做但做不到的事。”

      “你就这么看不起我吗？说得真是了不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雷欧萨德的王子大人。”

      “你可以拥有花不完的财富，甚至……”

      “现在是考虑钱的时候吗？”莱夫打断了他的话，“很抱歉，‘王子大人’，你的好意我真的感激不尽，可是我也不是没脑子的人。如果你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有如此大的能力，那你为什么不先把自己从监狱里放出去，而是需要一个人代替你出去？因为你害怕了，你不敢逃跑，也许此刻的监狱外就蹲着想杀你的人。你想找别人去当你的替死鬼罢了，别以为别人都像你想的那么愚蠢。”说罢，莱夫立刻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头也不回地走向了通向上方的楼梯。

      “法尔镇的镇长是我们家族的幕僚，不过是工会人员变动这种小事，我还是……”

      莱夫的身形顿了顿，接着猛地转过身来扑向马洛伊，马洛伊被他扑到在地，他们身上的金属链子碰撞在一起，发出几声清脆的撞击声。“你这家伙！还说不知道我是谁！”，莱夫一拳砸在马洛伊脸旁的地上，“你刚刚还说让我相信你，如果不知道我是谁，你怎么会知道法尔镇工会的事……”

      马洛伊对他说，他之所以躲进监狱是为了脱离杜柏骑士团，因为他怀疑骑士团里有人谋害了他的哥哥艾登，而他必须通过其他途径寻找证据。可是骑士团突然为他安排了护送物品的任务，不久后便会派人来将他保释出狱。原本他打算制造自己已经死亡的假象去躲避，但当他发现莱夫那张与他极其相似的脸的时候，就想到了交换身份的计划。莱夫并不打算完全相信马洛伊，也没有相信他的必要，但是他既然有办法能让他从这里出去，即便是有些风险，也总比让他烂在这该死的矿场整整十年来得有价值。只有离开监狱，才有机会去做些事。

      这间采矿场从斯拉布莱德山麓的山腰上一直搭建到接近山顶的位置，最高处是一座用于防御的高塔，塔身漆黑浑浊，每隔几米有一个狭小的视窗，被铁棒交叠封堵着，从远处看就像是个被熏黑了的烟囱。塔顶是一块面积不小的平台，平时只有寥寥几个布防的守卫会登上来，把锋利的、刚刚打磨好的铁箭放进各个角落的箭筒里，然后背着沉重的铁弓，站在那向远处眺望。偶尔他们会尝试着寻找远方的家乡，但视野的最远处只有地平线上的夕阳。

      今天傍晚的塔顶上，却只有一个男人，他站在离平台边缘最近的位置，甚至整个人都紧贴着那冰冷的满是尘土的石砖。马洛伊从后方的石阶爬上来，只能看见男人高大宽阔的背影。他浅色的长发在黑夜的侵蚀下变成了干枯的暗金色，在背上编织成一缕发辫，看上去与他身上厚重的皮草外袍融为一体，像一只抑着沉睡着的狮子。他正欣赏着远处的日落，这是采矿场一天之中唯一的景色，天空中大团的橘红色被山麓中的水汽晕染得更加朦胧，看不清太阳的轮廓。听到身后的响声，高大的男人转过身来，对着马洛伊的方向哈出了一口雾气。

      “您看上去好像很冷，我们也可以下去谈，如果您希望的话。”他有些不合时宜的穿着让马洛伊有些在意。

      男人没有理会他的提议，仍旧站在那里，对他说：“情况如何？”

      “他同意了，”马洛好像听到了一声不轻不重的叹息，“但我还需要您的一些帮助。”

      “我很好奇你究竟是否值得我不断支付这些没完没了的代价。”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丝不耐。

      “您不需要把心思浪费在这种毫无必要的忧虑上，赛格埃德副狱长。”说完，马洛伊就顺着石阶回到塔下去，只留下赛格埃德独自一人，对他发出了一声不满的鼻音。

      之后的几天里，马洛伊与莱夫一直待在他狭小但温暖的地下室，莱夫必须在骑士团的使者到来之前让自己尽可能地更像马洛伊。他盘腿坐在绒毯上，穿着马洛伊的靴子和手套，膝头上正堆放着一叠从书上撕下来的纸页——马洛伊在纸的空白处写了许多与他相识的人的信息，他正苦恼着如何不要将他们混淆。

      “坐着的时候背必须挺直，脖颈也不可以向前伸。”马洛伊用手抓着莱夫项圈上的锁链，用力地向后一拉，项圈里的铁针在莱夫的皮肉里刺了一下，痛的他立刻绷直了脊背。“你这该死的疯子，我真的要受够了！”，他用左手扶着项圈，右手狠狠抓挠了一把因油腻而略微塌扁的头发。“说‘r’的时候舌头不可以发颤，我是个图亚特人。”，他站在莱夫面前说道，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狼狈的他。他把及肩的长发剪掉了，这使他看起来跟莱夫更加相似。

      莱夫发自内心地问道：“你真的觉得我们现在做的这些事能起到关键作用吗？我现在根本没办法静下心来，如果瞳色的问题不能被解决的话。”

      “如果到现在还需要你来担心这种事的话，计划就没必要实施了。”马洛伊的声音听起来很有底气，他走向墙角处的一个深色的木制矮柜，柜子有些老旧但并不影响使用，莱夫之前总是把它当作饭桌。他打开左边的柜门，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透明的小瓶子，瓶身的形状有点像雪花，塞子跟瓶身一样都是玻璃，里面装着透明的紫色液体。

      “格罗恩的玩意？看这瓶子也不像是我们雷欧萨德的东西。”莱夫对着手中的瓶子仔细地端详了一番。

      “鸢尾花的汁液，把它滴进眼睛里可以大致看出人身上元素流动的强弱，同时还可以给眼睛染色。用一次效果只会持续三天，所以千万别忘记。如果用完了，可以到城里的集市去买。”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扒开莱夫的眼皮，把液体滴进了他的眼睛里，直到虹膜的颜色渐渐从灰蓝变成浅紫，马洛伊才放心地把瓶子塞进了莱夫冒着热汗的手心里。

      使者们在三天之后抵达了采矿场，他们一行只有两个疲惫的年轻人和三匹马。马洛伊把莱夫送到囚室门口，莱夫急匆匆地要向外走。“等等，”马洛伊突然拉住了他的手腕，从囚服的口袋里拿出了一个精致的物件，“这是我的库尔塔，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团里的人凭这个就能认出是我。”这是一个铜制的耳坠，上部是一个有雕花的圆形金属片，下部连接着一颗半根手指大小的椭圆形宝石，宝石是温暖的橘色，边沿包裹着与它极其相衬的黄铜，华丽且散发着温润的光芒。他把它用力地钉在莱夫的左耳上，耳针穿过了饱满的耳垂，挤出了几滴鲜红的血液。

      “再见了，‘马洛伊’。图姆保守你的生命。”马洛伊对莱夫这样说道。

      “你也是，‘莱夫’。”莱夫回头对马洛伊说。

      莱夫走出门去，赛格埃德副狱长以及另外几个守卫已经早早来到门口等待他了，他们跟在他的身后护送着他下山去。下山的路略微有些陡，耳朵上的饰品沉甸甸地坠着，让他的伤口感到肿痛，他伸手将它摘了下来，塞进了裤子口袋里。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