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算计（一）

清晨，汤氏客栈依然保持着它京城第一客栈的客流量，人来人往，甚是热闹。

昨晚深夜回到客栈的墨垠此刻正独自坐在客栈一楼的角落里，和汤园相对而坐。

“墨公子，你说，白公子一夜未归，会去了哪里呢？”汤园的脸色有些担忧。

“我也不清楚，他昨天与我分别的时候，只说随处逛逛，并未交待去往何处。”墨垠有些微微蹙眉。

“白公子一晚上都没有回来，我有些担心……”

“想来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他一个大男人，身上也没有值钱的财物……”墨垠正分析着，突然被前方一抹熟悉的身影吸引了目光。

“我回来啦！”来人正是彻夜未归的白玉堂。

白玉堂朝墨垠和汤园的方向走去，两人正为白玉堂平安归来松一口气，转眼就看到在白玉堂身边，还跟着一位衣服皱巴巴的，模样稍显狼狈的女子。

“白公子平安回来就好，我和墨公子等了你一夜，都很担心你呢。”汤园率先开口。

“嗨，我白玉堂吉人自有天相，能有什么事啊，让你们为我担心了。”白玉堂说道。

墨垠站在汤园身旁，打量了一会白玉堂，见他身上无碍语气轻松，浅笑着摇了摇头。

“呃，请问这位姑娘是……”汤园看了墨茹一眼，有些疑惑。

“哦，她啊，她是我昨夜……”白玉堂正欲解释墨茹来历之时，墨茹抢先开了口:“你们好，小女子名叫墨茹，我乃江南梅龙镇人士。”

“姑娘也姓墨啊，真是巧了”，汤园笑着望了一眼墨垠，见墨垠脸色淡淡，又重新回头问起墨茹:“墨姑娘，你和白公子是怎样认识的呢？”

“看某人的样子，想必有一番奇遇吧。”墨垠瞥了白玉堂一眼，不可置否地撅了噘嘴，话中隐有深意。

白玉堂觉察到墨垠的眼神，心想这朽木疙瘩一般的墨垠如今怎么也会内涵别人了，肯定是自己的生动幽默感染了他，还是忙着撇清和墨茹的关系:“喂，你们可别多想啊，我和这墨什么茹无亲无故的，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就是昨天路过一艘停靠在江边的画舫，见她寻死觅活的模样，这才英雄救美，出手相救的。”

“说谁寻死觅活呢？！”墨茹觉得白玉堂简直在无中生有抹黑自己，明明自己才是被莫名其妙拖下水的那个，于是急忙解释原由:“我根本就没想寻死，都是这个没眼力见的白玉堂，自己一厢情愿地以为在英雄救美，我还没怪他破坏了我的计划呢！”

“说谁没眼力见，说谁一厢情愿呢？”白玉堂听着墨茹指责自己的话，很是不满。

“说的就是你！”墨茹哼了哼鼻子。

“你，你这泼妇，不识好人心，恩将仇报！”白玉堂抬手指着墨茹，手指气得有些发颤。

“行了行了，大庭广众和一个姑娘家吵架，知不知羞？”墨垠对两人突如其来的争吵有些无语，用手摁了摁白玉堂举起的手指。

“白公子，这其中可能有些什么误会，不如我们听听墨姑娘有什么解释吧。”汤园说完，示意了墨茹一眼。

墨茹这才平心静气下来:“事情的真相是这样，我自小在江南梅龙镇长大，我一出生我的父母就抛弃了我，把我送给了我的舅父舅母抚养，他们抚养我长大，却并不是真心待我，我自小过着寄人篱下看人眼色的生活，挑水做饭砍柴喂鸡什么活都要干，我本以为这已经是对我不好的极限了，我还能得过且过。可谁知他们为了给自己儿子凑老婆本，居然把我卖到妓院，我就是跟随妓院的画舫来到京城，一路上苦苦寻找逃跑的良机。我通水性，本想昨日趁画舫无人注意时偷偷跳江游走，谁知遇上那个多管闲事的白玉堂……幸得我命大，不然都要被他害死了。”说完，墨茹忿忿地瞪了白玉堂一眼。

白玉堂听完墨茹的解释，一时有些心堵，也不知是同情她的遭遇还是后悔自己的多管闲事，便不再出声。

墨垠也安静地一言不发，只有汤园开了口:“墨姑娘也是可怜人，还好现在已经逃出生天，那你接下来有何打算呢？”

“我……”墨茹思索了片刻，真挚地望着汤园:“汤姑娘，听说这京城第一客栈是你经营的，我墨茹没有别的本事，但是干活我都很在行的，我也能吃苦，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收留我在这做工呀？”

“这……”汤园未想到墨茹会有此要求，但想想自己收留一个孤苦无依的弱女子也不是什么难事，于是还是应下了:“墨姑娘，你不介意委屈了你的话，我也乐意收一个如此貌美的跑堂。”

“太好了，汤姑娘你大恩大德，墨茹定当涌泉相报！”墨茹说完，开心地抱住汤园。

白玉堂和墨垠两相对视，略感欣慰。

上元节已经过去，白天的京城依然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独孤宸濠与女扮男装的随从叶子正走在城都闹市中，观察着在异国他乡的人文风情。

“叶子，依你看，这东云京都，与我北冥相比，如何呀？”独孤宸濠状若不经意地一问。

“王爷，属下不敢妄言。”叶子有些惶恐，在独孤宸濠这种性情令人捉摸不透的人面前，生怕自己答错了话惹他生气。

“无妨，你直说，本王没有顾虑。”独孤宸濠希望听到真实的评价。

“是，那属下就直说了。属下觉得，这东云国土地大物博，京都也是繁华昌盛，其国力不足小觑，绝不逊于我们北冥。”

“唔……”独孤宸濠肯定了她的看法:“本王所见略同，东云可不是一个允许小瞧的对手。有意思，有意思啊。”

边说着，独孤宸濠已经边向前方走去，叶子连忙尾随其后。

“师父也真是不嫌麻烦，皇宫是能随随便便来去自如的地方么？让我务必想办法进宫参加百花之宴，说什么墨垠就要封国师了宫中必有一番动乱，可是以我在凡间的身份，我怎么进去呢……”芊芊愁眉苦脸地挠了挠头，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看到前方似乎有人打架，受好奇心驱使的芊芊马上去围观到底发生了何事。

“我就是在你们这儿买的，你们的布有问题！”一名看上去年过不惑的中年男子正在向布摊老板嚷嚷着讨说法。

“这位大哥，发生什么事了？”芊芊好不容易挤入围观的人群，拍了拍旁边一名也在围观的男子肩膀问道。

“姑娘你不知道吧，我跟你说，那男的是京城中做制衣生意的，和这个布摊老板进了几匹布，可谁知道那布料质量那么差，不但褪色而且还泛黑，那制衣的就急了，这可怎么做衣服呀，你看这不就来讨说法了嘛。”男子向芊芊解释了一番。

“噢，原来如此……”芊芊听了男子的解答，若有所思地看着在争论中被丢在布摊架子旁的几匹布，“没人会傻到自砸招牌，尤其是做生意的，诚信和质量是立身之本，这当中必有蹊跷。”

果不其然，芊芊趁其他人围观争论的时候，悄悄地走上前翻看了那些布料，就发现了其中的古怪。

“我就说，卖布为生之人怎么可能砸了自己的饭碗，原来是有人暗中作梗，在布料上下了些特殊的药水。哼，这点伎俩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芊芊冷哼一声，正欲抬手施法的同时想起师父陶醉曾吩咐自己在人间不要轻易使用仙术，犹豫之时看到那制衣老板欲对布摊摊主拳脚相向的样子，芊芊咬了咬牙，“我这是路见不平，也不算滥用仙术吧”，终于还是轻轻抬手，只见一道微弱的荧光闪过，灰暗的布料竟瞬间不可思议地恢复了本来的光艳色泽。

芊芊以为这一切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殊不知那位北冥的贵胄宁王正立于她身后不远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

“你今天不给我个说法，我给客人交不了货，我就打死你！”手无缚鸡之力的布摊摊主已经闭上了眼睛，正要挨身形高大的男子的打时，事情突然出现了转机。

“且慢！”芊芊将架子上的几摊布拎起，朝着争执的方向走去，围观的众人自觉地给她让了一条道。

“这位兄台，你的布并没有出问题，你怎么可以随便打人呢？”芊芊底气十足地发问。

“胡说，我在他这买的布明明褪色又发黑，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讨说法的男子提高了嗓门，不屑地望了芊芊一眼。

芊芊摇了摇头，不可置否，“有目共睹是吗，那就让大家看一看”，说着将手里拎着的布匹举起，向围观的人群展示。

“这，布根本没问题呀！”

“对呀，我看是那个制衣的老板成心找茬吧。”

“唉，现在做小本生意的老百姓都这么艰难，还要提防被人讹诈……”

“就是就是，太无良了！”

……

百姓们一下子群情激愤，纷纷为险些被打的布摊摊主抱不平。

方才还气势咄咄逼人的制衣店老板顿时有些心虚，从芊芊手里夺过那些布匹，又揉了揉眼睛，重新仔细观察，可无论怎么看，这都是完好无损再正常不过的上好布匹，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这这这，怎么可能呢？”制衣店老板百思不得其解，总觉得事情的发展不应该是如此。

芊芊暗道此人心中一定有鬼，或许这布匹的问题就是他自己造出来为了讹钱的，不禁感叹世道险恶:“我说这位兄台，事实摆在这里你也看到了，俗话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你可不能为了一己私欲，白白搭上他人的信誉和钱财呀，在商言商，也要遵守良心，你说对吗？”

“布料是没有问题，可能是我看错了，误会一场误会一场。”制衣店老板只是羞愧地说了几句场面话，连道歉都没有，就灰溜溜地离开了。

周围围观的百姓纷纷嘲讽他这样的奸商讹诈行径，但看够了热闹，众人也很快四处散去。

布摊摊主感激涕零，保住了自己的钱财和人身安全不说，更重要的是没有毁了生意人的信誉，感激得想请芊芊吃饭，芊芊只道是举手之劳便离开了。

“用了仙术又怎样，做的是善事不就行了吗？”芊芊正沉浸在自己助人为乐的自豪感中，一道黑影嗖地从她身边掠过，撞了她一下，芊芊顿感肩膀吃痛。

“喂，走路能不能小心点，在大街上这样跑很危险的好吧？”芊芊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肩膀，突然感觉到了不对劲，立刻朝自己腰间挂荷包的地方摸去，果然空空如也。

“光天化日偷本姑娘荷包，你是活得不耐烦了！”说来荷包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财物，但装着芊芊随身携带的陶醉赠予她的宝物醉青竹，她丝毫不敢怠慢，赶忙追了上去。

碍于在大街上不能使用仙术，芊芊只能跑步追赶，但窃她荷包之人轻功也十分厉害，看得出是多年练武的成果。芊芊心里暗道可恶，自己就算追那人出城也一定要拿回师父给的醉青竹。

就在芊芊和小偷你来我往在街上奔袭追赶之际，一道敏捷的身影从芊芊身边飞跃而过，在空中一个空翻复而落地，稳稳当当地落在小偷面前。

小偷似乎愣了一下，没想到会有人拦住自己，那名挡在她身前的男子已经与其交手起来，不到两招便击了她一掌，顺便夺回了被盗的荷包。

小偷瞥了男子一眼，运起轻功狼狈逃离，很快消失在芊芊的视野间。

男子看了一眼小偷离去的方向，并没有乘胜追击，只是掂了掂手中的荷包，转身向芊芊走去。

当芊芊还在原地有些发愣的时候，男子已经来到她面前，用温润如玉的声音说道:“姑娘，这荷包是你的吧？”

芊芊看了一眼完好无损的荷包，再抬头看向眼前的男子，有些结巴地说道:“是，是我的，谢谢公子了。”

“这个人好生面熟啊，我是在哪见过呢？”芊芊在人间四处游历，直觉自己肯定见过此人，但一时想不起来。

“姑娘不必客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些都是本王应该做的。”

“本王……你是……”芊芊觉得脑海中的记忆开始变得有迹可循，如此天资绝色之人世间并不多见，三年前在北冥京都看的那场烟花还历历在目，她想她似乎知道是谁了。

而男子接下来吐露出的话也印证了她的猜测:

“本王是北冥的宁王——独孤宸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