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两不相欠

天归一年八月，九州一统，新帝慕酒迁朝西南。长安作为主都，不予废除。

西南陪都乃滇北第一城永和，新帝亲自更名溯安，不知其意。

新帝慕酒励精图治，九州昌盛，天下大同。

慕酒迁都，只是为了一句不知是真是假的话。

江逆消失的那日晚间，她仿佛疯魔，只是坐在地上，掌心是碎掉的白簪花。

她恍惚至极，只是听见很轻的一句话：“江逆再西南梵境。”她便迁了都，哪怕众人反对。

迁都第一年，满溯安城皆知这位九州一帝是个痴情的人。

慕酒长跪在溯安城外的西南梵境口，除却下朝、议政、用膳、就寝，日复一日，无论风雨。

也许就是这日日的执念，即便慕酒极力不外传，陪都满城也能猜出些东西。

大概，这梵境里，有她亏欠良多的挚爱罢。

第二年，慕酒依然跪在梵境口。

她想啊，这两年跪在此地到底为了什么？她也不知。

江逆原谅她的这个结果，她早已不奢望了。

大概，跪在此地只是赎罪罢。哪怕他出来看她一眼也好。

“阿溯，听长安的人说，南枝宫的木樨开了。你不见我也罢，你要回去看看……”慕酒跪在地上，念念叨叨，“我把它们，打理得很好。”

“你记得寒水的文夫子么？他现在被我请去宫做了史官……”慕酒怔了怔，“你说他史学造诣极深的。”

第三年，慕酒刚满了双十。

生辰那日她换了紫衣，不再是一身素白丧服。

那柄碎掉的白簪花，她费了好大功夫才修整了，一直绾在发间。她三年前齐颈的发已经齐腰了。

“阿溯，今日是我的生辰，我是个大姑娘了……”慕酒的脸色微微苍白，三年的长跪，足以毁掉一个少女的明艳颜色。

慕酒瘦削的面颊微微的有些泪痕，喃喃道：“阿溯……你说过的……你等我及荆就娶我。”

眼前的梵境口微微扭曲，慕酒抬眼怔了怔。

下一瞬，深檀色的轮椅曳着极其缓慢的节奏。没有停滞，笃定地朝慕酒移去。

三年沉寂，恍若隔世。

慕酒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他嘴角挂着许久未见的笑意，茶白的衣袍，如同三年前在南枝宫的温柔。

“阿溯……江逆……江溯之……你是江溯之对不对？”慕酒屏住呼吸，此时的场景就如同这三年徘徊在心底的梦。

她害怕他消失，就如当初一般无力阻止他离开。

“酒酒。”

极其轻慢的声音在谷口牵引回响。

那样久违。

江逆茶白软布下的唇间笑意更浓：“是我。”

“对不起，对不起……阿溯，对不起。”慕酒伏在他萎缩的双膝上，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江逆揉了揉她的发顶，温柔道：“无事的，酒酒……无事的。”

江逆抬起慕酒的下巴，冰凉的唇贴了上去。

慕酒的眼睛骤然放大，而后又安静地阖上。

面前的江逆，是令她至死怀念的温柔缱绻。

时间流转得渐慢，几乎要凝固。

“嗤。”

很轻的一声，却也足以打破此刻的静寂。

慕酒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江逆离开她的唇瓣，依旧满脸的笑意。

慕酒低头，胸口上是一片迅速扩大的殷红，一柄匕首就这样，穿透了自己单薄的胸口。

胸腔挤压的痛感令她清醒了几分，一潮又一潮的血漫过咽喉，染红了慕酒的紫衣。

鲜血顺着裙角“嘀嗒嘀嗒”地掉在脚面，慕酒跪在地上，双目渐渐失去了焦距。

慕酒看着面前模糊的茶白，双耳嗡嗡作响，刺耳至极。

白簪花再一次掉落在地上，支零破碎，再也回不到原来的模样。

慕酒仰面躺在地上，她用手费力的够着一直带在身边的红色断伞。另一只手则将碎掉的白簪花抓在手心。

破碎的白簪花被染成水红色，仿佛正如濒死的慕酒。

“罢了……都是我慕知归……欠你的……我们……两不相欠。”

慕酒攥紧了左右手上的断伞和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