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永不相见

“陛下，江公子不肯喝药，他说……”宫娥面露难色。

“如何？你说。”慕酒提笔，在纸上浅浅地誊写。

“……江公子说，他就算死在南枝宫也不愿再当这王夫了……”宫娥跪在地上，仿佛怕惹怒了慕酒。

慕酒的笔一顿，眼睑低垂，看不清神色：“罢了，他不愿朕又能如何呢……”

慕酒将素白的宫装理好，出了宣德殿。殿外的大监喊了声龙辇，慕酒却止住大监，憔悴地笑了笑：“无碍，朕自己走走。”

大监从未见过慕酒如此的神态，是极度的疲累。今日早朝也不是往日的紫色衣裳了，甚至不喜钗环的陛下还特意戴了白簪花。

大概，江九公子也是陛下心中分量极重的人罢。

慕酒慢步走入南枝宫，缱绻温柔的秋风轻揉慢捻地撩起她的发。

暖橘的夕阳溢满整个南枝宫，鼻端是湿润的木樨香气。

江逆坐在轮椅上，捻着一束木樨花枝，日光将他病态的侧颜染成淡淡的蜜色。温柔得像是随时会消失在余晖里的幻境。

慕酒从没有如此感受过“一眼心动”一词。她只是本能地向他靠近，像是溯游返还的鱼。

“阿溯，你乖乖喝药好不好？我答应你，放你走。”慕酒蹲下身指尖在江逆微微张开的掌心慢写。

指尖一片素白，难得不是茜素红。

江逆笑了，整个嘴角几乎都微微扭曲：“慕知归，你摸摸看，你有心么？”

慕酒觉得眼前有些乱，眼前的孱弱青年仿佛彻底与她隔开了。

心？她慕知归，原来在江溯之眼里是没有心的。

慕酒觉得有些窒息，眼泪流进嘴巴，呛得她剧烈地咳嗽。

“我被千夫所指，被我征战数年庇护的百姓谩骂讥讽。我以为……我以为你永不会同他们一样……”

“罢了……都是我慕知归欠你的，你江溯之，只不过顺势而为，确实算不得的。”

江逆将木樨花枝放在身边，幽幽地道：“江阴死了你无动于衷，还要骗我到何时？”

慕酒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仿佛要透过那层茶白的软布，看见他早已被剜掉的眼睛。

“慕知归，你没有心的。我们两个的恩怨，又干江阴何事？他是无辜的，你又怎忍心下得去手……”

慕酒歇斯底里地捂住双耳，一遍又一遍重复：“不是我，不是我杀的……”

“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江阴……”

秋风蓦地敛了轻柔，一时间袭过整座南枝宫。

满园的木樨都吹落，留一地苍白的瑟瑟。

即便是情深又如何？他不信的。

江逆将轮椅边的红伞掂起，袖中的短刃猛地将其砍断，弃如敝履地丢在慕酒身前。

“这把短刃熟悉么？你用它，杀了很多人呢。”江逆轻笑，反手划过她的发。

挽着白簪花的青丝，从脖颈处齐齐被剪断。

簪花“锵”地碰碎在地上，发出久久牵引的轻响。

慕酒死死咬住唇，嘴角被咬破，沾着些血迹。

她欠了他太多，即使让她死，也不足惜罢？

“我江溯之与你慕知归再无瓜葛。两不相欠，永不相见。”

慕酒有些恍惚，当她再抬起头时，眼前只剩了空落的轮椅，和旁边散落的木樨花枝。

南枝宫内，再无春秋。